陈斐然刚想抓住江帆的手询问,但觉得眼前的时机不对,程真现在生死未卜,还是先不要耽误救治了。
“救护车!救护车来了!”
……
上了救护车后的程真的情况很太好,人已经发起了高烧,挂了葡萄糖后虽然血糖上来些了,但是血压一直上不来,随车的医生怀疑阑尾可能已经穿孔,让江帆做好手术的心理准备。
留意到程真的腿上也有伤,在询问了既往病史后,车上的医护人员无不心疼起眼前这个孩子。
因为江帆提前告知了可能的病症,一到医院程真就被直接送去科室做脑部和腹部的ct。
“急腹症,建议立即手术,孩子家长到了吗?来跟我去签字。”
程真被推进手术室后不久张叔就赶来了。
“小江啊,联系过程总了吗?”
两人打过几次交道已经很熟悉了,一路上张斌又是开车又是打电话的,程岷添的手机要么不接要么占线,急得他血压都快上来了。
“联系上了,已经委托我签了术前告知,程真在手术室里面了,离出来还有一会儿。”
手术室外的空位子不多,江帆让张叔坐,自己站起身来回踱起步来。
他非常厌恶这种等待时产生的焦虑情绪,仿佛有无数蚂蚁在心口啃噬一般让人难以忍受。
阑尾炎本身并不是一项特别复杂危险的大手术,但程真身子骨弱啊,刚刚做完全麻手术才十天而已,他腿部的伤口甚至都还没有拆线,如今却又要再次接受开刀手术治疗,一想到程真肚子上要打三个洞,他便感到心如刀绞般地疼痛难受。
“张叔,您在这儿等程真出来,我估计还要有一会儿,我去趟学校。”
这口气,江帆咽不下去。
“哦——要开我的车去吗?”
张叔说着往口袋里掏钥匙。
“不用。”
江帆摆摆手,“我回学校门口取车。”
自己是开车去的学校,却是跟着救护车来的医院。
***
实验中学
刘桂芳的化学课,陈斐然是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闭上眼,满脑子挥之不去的都是程真倒下去时的样子,刚才在操场上一群人忙着救治、喊人、救护车鸣笛声……这纷纷扰扰的场景让他一时有些恍惚,这样的场面好像似曾相识。
他现在脑子很乱,总觉得自己好像很久以前就认识程真,有种穿越的恍惚感。
奇怪了,自己也没喝酒啊?怎么会有幻觉呢?
陈斐然晃了晃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些。
同样心不在焉的还有汤俊杰和袁智劼,他们俩是第一时间发现程真不对劲的,出了这么大的事两人都很自责。
当时就应该让他在宿舍休息,或者提前和班主任提前说一声,给他请假的,怎么能让人早饭都没吃,还自己下楼上早锻炼呢……
****
实验高中的走廊
……
“那你告诉我,刚做完全麻手术的孩子,腿都动不了的孩子啊,怎么把自己折腾成阑尾炎的?!”
“这位家长,请你冷静点,我们的老师还在上课,请您不要大声喧哗影响学生日常教学!”
喊话的是校长助理,江帆来到学校后找校长理论,结果接待他的是校长助理,说这件事只是个意外。
“意外?腿上的刀口都还没拆线,为什么逼他住宿?谁逼的?”
……
“自愿?你问问在场的那个孩子是自愿住宿的!!”
陈斐然还在发呆,突然听到外面有人在吼,往窗外一看竟然是江帆!
等下——
程真不是被救护车送去医院了吗,他没跟着,反而跑来学校闹干嘛?
一个不太好的念头闪现,程真不会是……不会的,这人虽然一直病歪歪的三天两头生病,但也不至于摔一下就——噶了?
“再晚点发现就要阑尾穿孔、化脓坏疽了!你一句轻描淡写的意外,就能掩盖你们教师的失职吗?”
“这位家长,我们施行的是全寄宿制,没有特殊原因——”
刘桂芳怕事情闹大,也出来解释道。
“可我们就是有 特 殊 原 因!”
江帆一个字一个字的吼道,整个人已经红了眼,简直是欺人太甚,欺负程真家里没人,欺负他好说话,心里苦也不和别人说,老是这样,要被人欺负死吗!
自己从x国救回来的孩子,在齐州保下的人,他暗恋了四年的人啊!
如今,却要病死在学校吗!
五楼的学生不少也趴在窗户上好奇的打量来者,早操发生的事他们或多或少都有些耳闻,也能理解江帆此刻的心情。
【这是程真的爸爸吗?怎么那么年轻?】
【叔叔吧~】
【我看是哥哥】
【但长得不像啊?我去骨科吗?】
……
双方都不说话了,良久,江帆叹了口气说道。
“实验中学门槛高,如果贵校这么逼迫学生的话,这学不上也罢。”
一番折腾江帆也累了,“人是在学校出的事,学生没有完全康复就要被逼的住校,十一二度的天气打地铺睡觉、过敏体质怕影响同学休息每顿只吃最简单的蛋炒饭、走不了路身体不舒服却不能缺席早锻炼和早自习……”
江帆细数着程真的遭遇,桩桩件件都直戳人心。
跑来的年级主任和校长助理附耳说了几句,说是有教职工反映早上看见程真在医务室门口等了很久没有医生后走了,若是家长之后追究起来未必有胜算。
“程真家长是吗?我们张校长刚从市里调研回来了,请您去办公室谈。”
***
“醒了吗?”
傍晚,江帆拖着疲惫的脚步回到医院,见张叔刚出病房转身正要关门,便朝里望了一眼问道。
“醒过一次,就说了句不要告诉夫人就又昏过去了,医生来看过了,说术后七个小时不能睡但也没事就是人太虚了。”
能不虚吗?
血色素都掉到临界值以下了,滨城这样的一线城市哪家孩子还吃不饱饭营养不良贫血啊?
传出去程家食堂承包的生意还怎么做!
压抑住心中的怒火,江帆尽可能的用专业知识指导张叔。
程岷添明天忙完搭中午的航班回滨城,但是以他对程叔的了解过不了几天还是会走的,只能靠张叔和秦姨照顾程真了,而自己马上也要返校。
”他这几天可能吃不太下东西,先不急着大补,喝点薄粥养养吧,之后他想吃什么再给他做。”
贫血的人大多不爱吃荤腥,会生理性的排斥,在学校里听到同学说他顿顿图方便就吃蛋炒饭后,江帆真是气不打一出来。
病床上的人双眼微阖,小小一只埋在白色的被单下,看不出轮廓。
“我也是人啊,你这样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我看了不难受吗?我不是怪你,我只是……我也是人啊,我也会难过,我也会……害怕……”
握着床上那人的手,江帆第一次在程真面前哭了,这一整天为他奔走、辩驳,也只有在夜深人静没有旁人在场的病房里,江帆才能吐露心声。
****
翌日
“引流管里的内容物每天拍个照记录下……医生会告诉你什么时候可以拔的。”
江帆下午的飞机,明天就开学了,机票已经改签过一次,这次他真的决定走了,再在这里待着,再看到程真那双虚弱的眼神,自己怕是要疯。
“他这次是阑尾化脓加急性腹膜炎,差不多还要再住院五天,那个时候腿上也可以拆线了,阑尾的刀口是术后十四天拆线,时间您记一下。”
“这几天让他起来在病房里走廊里多走走,外面就不要去了,有点倒春寒别到时候又感冒了。”
”起身的时候慢一点,他有点低血糖容易晕,然后散步还有上厕所都一定要有人陪着。”
江帆背对着程真,倒豆子似的给张斌讲他写的注意事项,他昨晚连夜列出来的,讲的时候看也不看程真一眼。
程真已经醒了,早上喝了点流质,正在烤灯照伤口据说可以加速伤口愈合,因为灯离皮肤很近,他也不敢乱动怕烫到。
从江帆对他的态度程真能感觉到,大师兄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自己也不是故意瞒着他去住校的,告诉他也不解决问题,反而会多一个人担心。
他现在伤口还隐隐作痛,从前天晚上到现在也就喝了几口水,嗦了小半碗薄粥,浑身没力气,躺久了腰和屁股都疼。
程真心里只觉得委屈,想让大师兄看他一眼,像以前一样安慰安慰他。
“你自己多保重,”好似是有心灵感应一般,江帆终于回过头,眼神和程真对视。
“我现在不相信你了,不用每天发消息给我汇报了,张叔会和我说你的情况。”
程真樱唇微张,没有想到一向对自己和颜悦色的大师兄会说出这样的话,眼泪顺着脸颊流到下额,手也不由自主的伸出,想要抓住大师兄的衣角。
“哭是没有用的,你自己好好想想吧,”说完背起自己的双肩包出了病房,人在门口停顿了下。
“清明节我会回滨城,这段时间我们都冷静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