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串动作看呆了陈斐然,眼前在这儿备马的少年穿着一身骑服,还是他一直心心念念想要买的Annabelle的主人,能驾驭意150级别的温血马意味着他的级别不低,大概率在自己之上,这少年看上去比自己还小,没想到是个聋子?
聋子也能练马术吗?
咳咳。虽然很不礼貌,但对方应该没有读心术,没说出来也不算失礼吧。
奇怪,和自己差不多年纪的骑手应该从小就在赛场上混了个脸熟,自己怎么好像从来没见过这人,没有原主的记忆很正常,但是去年一月至今都快一年了,自己也参加了大大小小不少比赛,也从没和他对上过。
陈斐然自诩记忆力绝佳,每场的前三绝对过目不忘,连对方的优势弱点他都能背下来。难道是只参加国际赛事的华裔?那就更奇怪了,只参加国际赛事,来齐州这地方参加这种比赛干嘛,这里最高级别才120cm。
“你好,我叫陈斐然,你也是参加这次冬训的吧,很高兴认识你。”少年伸出右手自我介绍道。
“程真,你好。”说完,无视陈斐然举起的右手,转身拎起地上的背包离开马房去取放在墙边的剩余的装备,没有回握陈斐然伸出的右手。只有他自己知道深陷的指甲在口袋中掐紫了自己的右手。
这么冷漠啊。陈斐然小声嘟囔着尴尬的收回手。
“这匹马好帅啊,你在哪儿买的,不便宜吧。”
呵,明明知道她就是出自大名鼎鼎的圣心马营的Annabelle de Rouville,还在自己面前装傻搭讪,看来你对马的兴趣都比对我大啊,真是人不狗,哦人不如马。
其实当时买Annabelle的时候程真就听秦教练说过,国内的陈总教练也在为儿子选马,虽然也没有亲自去马营但是也通过中间人透露过对她的兴趣,也是因为这一点程真才当机立断,非Annabelle不可,只不过当时是幻想着比翼双飞,而现在看来却更像是一厢情愿的横刀夺爱。
“还好,不是很贵。”区区一百五十万人民币而已,程真苦笑,这一世自己也能轻描淡写的说这个价钱不贵了,人到底是会变的啊。
程真假装很忙没空搭理陈少爷,搬来汗垫和平衡垫,摸了下Annabelle的骑甲,然后放在她背上,调整了下位子,又出去拿了马鞍盖在上面。完全不顾一旁的好奇宝宝。
“纯珍珠奶白色的马在国内不多见啊,我看外面挂着她的名字Annabelle de Rouville,是不是那个很有名的法国马营出的啊?欸,我能不能骑一下她啊,我就走一圈慢跑一下不跳障碍,你放心……”
“让我看看是哪个恬不知耻的要骑别人的马?连自己的马都没有还参加……”秦维维来了,这次俱乐部就派了程真和秦维维两人出战120级别的比赛,知道老爹早上有会要晚些来,没人监督的秦维维自然睡了个懒觉快吃午饭了才来。
这会儿听到有人欺负程真他可是第一个不答应,但走近后看到说这话的居然是陈斐然,也噤了声,陈总教头家的小公子可不是他区区一个小马场主的儿子可以得罪的。
程真示意维维自己可以应付,不客气的打断道,“抱歉,你也是骑手应该知道规矩,有主人的马不能随便外借。”陈斐然现在果然还是小孩脾气,心里藏不住事,说出自己的目的了。
一边绕到Annabelle右边,弯下腰给她系好肚带。
“不要这么小气啦,我也是久闻她的大名,据说她脾气可不是一般的大啊,只有绝对的高手才能入她的眼,不然十秒就被蹶下来了……”陈斐然倒也没有表现出不悦的神色,只是像听不懂人话一样,继续软磨硬泡。
“她是赛马,不是斗牛。”程真很不客气的回敬道,“你这么说那就更不能借你了,万一你摔下来我还要赔你医药费。”
“你就对我的水平这么没信心吗,好歹我也学了十年马术,拿过两次全国冠军。”
“我九次全国个人冠军,六次集体冠军。这个——她干的。”
说着扬起脖子左手拉低左领口,露出锁骨延伸到肩膀狰狞的疤痕。秦维维张大嘴巴看着他,不知道一向是模范生的程真为什么要骗陈小少爷。
“前车之鉴,不是我小气,是她真的脾气不好,你也不想这个赛季缺席吧?”
虽然骗了陈斐然,但是看到对方惊讶的表情,程真还是有爽到,看来你是真的不记得了,不记得我这条疤是怎么来的,很好。傻子才会等在原地一年,自己为他浪费的时间够多了,前世五年追星,重生十年磨一剑,真心喂了狗。剩余的日子,程真只想为自己而活。
暗红色增生的伤疤密集的针脚,让陈斐然看了都倒吸了一口凉气,他自小都被保护的很好,即使是最危险的竞技体育项目之一,他也鲜少受伤,连在马背上驰骋了四十年的父亲和师父师伯身上都不曾见过这样长的伤疤在。
Annabelle还在低着头自顾自的吃草,完全没有感觉到狭小的马房里空气逐渐凝固。当然了她要是听得懂人话的话,知道程真把锁骨上的伤算到她头上肯定要暴走了。
程真继续解开她的笼头,左手熟练的单手张开衔铁右手去掰Annabelle的嘴,毫无意外的第一次不张嘴,不过手伸进去抠了一下就乖乖张开了。
“陈少爷如果逛完动物园了,就请回吧,我这儿还没忙完,恕不奉陪。”
既然对方都已经下了逐客令了,陈斐然只好悻悻然的离开马房去别处溜达了,好在一路上碰到不少熟人,有的是别的俱乐部的教练,有的是马医大拿。
看着陈斐然走远了,秦维维才敢凑近程真和他“咬耳朵”。
”真真,你是失忆了吗?你的疤不是——”
“我没有失忆,我全都记得,”程真笑着抬起头看着秦维维,“失忆的是他,陈斐然。”
“嘶——”秦维维倒抽一口凉气,试探性的问道,“那这陈小少爷失忆到什么程度?”
“呵,不记得我这个人的程度。”
“当真不记得了?”
“当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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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怪不得,”秦维维若有所思的说道。
这次换程真好奇了,停了手下的活等秦维维大喘气完,“怪不得,我去年参加几次比赛碰到这个陈小少爷,他明知道我和你是一个俱乐部出来的,也没和我打听过你的事情。”
秦维维是知道点程真去年发生的事的 。程真是活蹦乱跳代表俱乐部参加x国冬训营的,却带着一身的伤缠满绷带搭国际救援包机运回来的。不管秦维维怎么追问,秦风都缄口不谈程真到底是怎么受伤的,只嘱咐儿子等程真醒了后多去看看他,陪他说说话让他尽快从事故的阴影中走出来。
秦维维这孩子是程真看着长大了,小时候虎头虎脑的,只是看着神经大条,其实小心思也不少。他偷听过老爹和齐叔打电话,隐约听到程真受伤好像和陈总教练的小儿子陈斐然有关,再加上程真刚到x国的时候人生地不熟经常找秦维维聊天,也和他聊起过几个一起去华国参加训练营的同学里面就有陈斐然,而且出现率很高,这就对上了,可具体细节他并不清楚。
程真刚做完手术那会儿状态很不好,断骨处愈合不理想,经常疼的人打颤,晚上也疼的睡不着,眼看着人瘦了一大圈,一向心里藏不住事憋不住话的秦维维见了都被吓到了,也不好追着程真问到底怎么受伤的,怕戳到病床上的人痛处。
也就是从那时候起,小话痨秦维维话也变少了,秦教练只当是儿子长大了,
“哦,”假装也没那么在意的程真“漫不经心”的问了句,”那他水平咋样?强吗?”他很期待,他不在的这一年,陈斐然进不到什么水平了,和上一世一样吗?
担得起“公子世无双”的名号吗?
“一般般吧,也就那样。”秦维维踢着马厩地上的草料说,“也——不是很强,虽然我没赢过他。”
程真无语……
“真真,其实你回来的这几个月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
“嗯?”什么问题?
秦维维低着头,脚尖还在蹭着地上的土说到,“我就在想,当初去x国的要不是你就好了。”
“是秦爸和你说什么了吗?”
程真难得在这个发小面前慌了,知道这事的人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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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初代表俱乐部去x国的候选人的确有两个,一个是程真,另一个就是大师兄,而且大师兄江帆的呼声更高,基本是板上钉钉的,就连签证都提前办好了,但最后宣布结果却是秦教练把机会给了程真。
会定程真也并非秦教练偏心,而是程真自己求来的。他在社交网站上关注了陈斐然,看到他转发了x国冬训营的活动,也在下面和朋友的回复中明确自己会去参加。程真像发现新大陆一样的兴奋,他在这个世上等了九年,才等来这个和陈斐然相处的机会,他不想再等下去了,他想见见那个让他魂牵梦绕的人,哪怕是输给他,哪怕是被他嘲笑技不如人,都没有关系,因为如果错过了,谁知道下次机会什么时候再来。
“程真,我知道你很有上进心,但你大师兄也很想去,去年他就和我提过了,这是难得的机会。而且明年你大师兄年龄就超过了,他们只收13-19岁的学员。”
秦教练虽然更疼爱这个小徒弟,但是江帆毕竟也跟了自己十多年,虽不是那么会讨人欢心但也勤勤恳恳任劳任怨,这手心手背都是肉啊。
“如果我能说服大师兄呢?”程真一脸渴求的看着秦教练,“如果我能说服大师兄把机会让给我,秦爸是不是就不会这么为难了?”当时说出口程真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但是后回想秦教练看自己的眼神,才想到自己的执念为什么要靠牺牲别人的前途来达成?
为什么要靠牺牲无辜的人的前途来达成?
江帆也是第一次做人啊,为什么要让自己呢?
“哎,”秦风听到这也是叹了口气,“你们俩的事,自己解决吧。但是今天我就要把名单交上去了,如果江帆愿意,让他自己来找我。”
程真这些年一直是靠硬实力一步步走到现在,从来没有开口向和秦教练求过什么,一次又一次竞赛、邀请赛、集训营的机会几乎是源源不断的落到程真身上,但是机会从来都应该是靠自己争取的,不是吗?
若是自己再不争取,要眼睁睁的看着和陈斐然接触的机会白白溜走吗?自己重活一世,也就开了这一点点挂而已,用用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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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师兄,能和你商量点事吗?”江帆一向很疼爱这个有灵气的小师弟,几乎是有求必应的,但这次居然反常的拒绝了。
“程真,你是不是觉得你很厉害,所以什么机会都应该是你的?”江帆听了程真的请求后不仅没有答应,反而很生气,话都比平时多了,“还是你仗着秦教练疼你,觉得只要你开口,我就会答应让给你?”
“大师兄,我知道这个机会对你来说意义非凡,但是我真的有非去不可的苦衷,”难得见到如此严肃的大师兄,程真也有点踟蹰了,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错了不应该开这个口,但是说出去的话哪有再收回的道理,“大师兄,我不曾求过你什么,就这一次,你帮帮我好吗?我真的很想去。”
“噢?非去不可的理由?告诉我你有什么苦衷?”江帆一米八七的身量,躬下身压迫性的逼近程真,“告诉我,你有什么苦衷?”
“我……”自己喜欢陈斐然这件事情怎么能和大师兄说,且不说怎么解释如何认识陈斐然的,如果上一世只说是追星就好了,但这一世两人还是十四五岁的小毛孩,上哪儿认识的?怎么认识的?
“怎么了?还不能和我说?”江帆嘴里噙着笑,突然觉得事情越来越有意思了,“哎真是伤心啊,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师弟有小秘密了,不肯和我这个大师兄分享了。”
程真一时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江帆望着眼前的少年,才刚长到自己喉结处的小师弟,刚进师门连上马都要靠自己托一把的小师弟啊,什么时候也有了不能说出口的秘密。
耳边又想起前几日师父曾说的话“你和你师兄的差距,也就年龄了……等你长到他这个年纪,成就一定不在他之下。”程真,你还会求我几次?待来日你羽翼丰满,应该是换我求你了吧?
罢了。
“让给你可以。”江帆沉默了片刻,对程真说,“我们比试一场,一局定胜负。你如果赢了我,我自己去和师父说,x国冬训营的名额让给你去。”
“当真?”程真的眼里又重燃了希望。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