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孕?
有孕不是好事情吗?
为何要避开吴家人?
这几个念头只在叶青釉的脑海中闪了一瞬,原先还站姿惬意的叶青釉顿时整个脊背都炸开了——
有孕是好事,不过也得在吴锡平同春红成婚之后才算是好事!
吴锡平同春红还没成婚,吴匠人与吴王氏都是极守规矩的人,如今应该也势必不会让他们同房。
而且算时日,春红回来应该也才半月?
哪怕是同房,如今应该也不会能知道自己怀有孩子吧?
脑中闪过春红非要避开吴家人同她交谈的态度,叶青釉一时间脑子有些转不过弯来。
春红见面前素来亲近的阿妹始终没有出声,以为叶青釉不同,急的几乎落泪,又补了一句:
“......应该已经一个多月了。”
“我的月信迟了一个月没来,昨日一家子用晚膳的时候,桌上有条鱼,我闻到味还差点儿吐出来......”
还好,当时她忍了下去。
不然万一真的吐了出来,她都不敢想吴家人该怎么看她。
昨日之后,她便知道自己应该是出了事儿,苦苦熬了一个晚上,今日方才想到来找自家阿妹拿个主意......
叶青釉定了定神,开口问出第一件事儿:
“阿姐没被瞧出来吧?去医馆号脉了吗?”
这两件事,真的极为重要。
若是春红姐真的被瞧了出来,原先叶家人帮忙掩藏的一切势必会被戳穿,到时候情况如何,别说春红会不会被怨怼,连带着帮忙的叶家没准都得被记上一笔。
还有医馆,龙泉说小不小,可说大也真不大。
老百姓们能信得过的大夫,那可都是坐镇医馆许久,颇有声望的大夫.....
换句话说,人家治病很久,见过的人,认识的人也多,春红若是贸然跑过去找大夫看病,她不认识大夫,大夫与在场的人却未必会认不出来春红。
这要是被传出去,等待春红的,想必只有一个一头吊死的下场。
春红急的泪流满面,但还是稳稳的摇头:
“没有,都没有。”
“我强忍着一点儿也没吐出来,也没告诉其他人......是我自己,自己按照月信推算的。”
叶青釉闻言,勉强是驱散了一点儿心头的阴霾。
两人站立在原地相顾无言,好半晌,叶青釉才道:
“那阿姐找我,是准备让我做些什么?”
“难不成,是让我帮忙决定腹中孩子的去留.......或是说服吴家人提前婚期?”
从前遭遇的劫难,其实并不是春红的错。
无论是从她明明不是叶青釉雇的人,今日明明可以歇着,但她仍然来帮忙来看,还是她刚刚愿意掏出身为孤女的最后一点儿银钱帮吴家人还债来看,她都是个真正的好姑娘。
这样好的小娘子,本不该经历这些事情,且心肠注定软。
她若是想要留下腹中的孩子,叶青釉不赞同,但也绝对能够理解。
可这样一来,所有的事情就都乱了套了。
吴家人看日子定下的婚期在几月之后,若是春红想要留下腹中的孩子,到时候就得大着肚子成亲,怎么想都不可能瞒得住。
要么就只能提早婚期,可这样的话,哪怕是勉强糊弄着成了婚,对春红,对吴家人又真的公平吗?
春红得一辈子活在害怕孩子被发现不是亲生的患得患失之中,稍有风吹草动,就得寝食难安。
况且孩子越大,肯定会越发长得与吴家人不像......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纵使吴家人愿意装聋作哑一辈子,养一个其他人的孩子,那也是真真切切的伤害。
要按叶青釉的想法,肯定是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可......
可这样的话,那里是轻易能说出口的呢?
叶青釉一时之间有些心乱如麻,心中思绪比午间时越大公子同她讲了一大堆暗示要利用她的事情都烦。
毕竟身不由己的认命和形势所迫的周旋,终究还是不一样的。
春红姐,这样好的小娘子,究竟是为何要遭受这样的事情呢?
叶青釉想要长长叹一口气,可这一口气哽在喉间还没出口,就见春红大惊失色道:
“阿妹!你在胡说什么?!我难不成疯了?不然留这个孩子做什么?”
叶青釉一愣,下一息,就听春红抱着她激动道:
“我当时从那里出来,就发过誓,这辈子除了锡平,谁也不能再碰我!”
“我又怎么会生下女干污我的畜生的孩子?”
这种想法,哪怕是在叶青釉的前世,也是相当少见的。
多数命途坎坷的女子总会挂念着腹中总归是一条性命,将孩子生下,然后落入一辈子的纠结痛苦之中。
所以,说老实话,叶青釉也没想过,春红居然能想的这么开,一时之间有些愣神。
面前是一对哭红的双眼,春红稍高一些,眼中的泪水顺势落于叶青釉的脖颈之上,一时之间烫的有些吓人。
叶青釉吃软不吃硬,最最受不了这个,当即结结巴巴道:
“阿姐莫哭,是我糊涂了。”
“你不留,我便替你找个大夫。”
这话,应该是对上了春红的心思,春红抹了一把眼泪,只差在叶青釉面前直接跪下:
“我是这个意思,但自己不认得,也找不到好大夫,我从前给我阿娘包药的时候就听过,有些赤脚大夫一包药下去,伤患就死了,也没地方医治。”
“说起来不怕阿妹笑话,我...我也怕寻到赤脚大夫,落了胎,以后没有办法给锡平,给锡平.......”
叶青釉拍了拍对方的肩头,以示自己明白,有些话不用多说什么:
“我虽然不认识什么大夫,但找好大夫无非就是银钱起落,你若怕待在此处会露馅,我让马婶子带你去趟州府,找最好的大夫,等你养好再回来。”
“至于吴家人那边.......”
叶青釉想了想:
“瓷铺日后卖上品瓷,也得多买些锦缎盒子,我等会去前头同大伙儿说阿姐绣工好,我信得过,让你去采购锦缎.......”
“这事儿,就这么办下来。”
春红噗通一声便跪了下去,叶青釉没有犹豫,将人拉了起来,郑重说道:
“阿姐,有些事情,晚说不如早说,虽然有些难听,但还是希望你往心里去一些。”
“我今日帮你,并非想成心管你们家事,为的只是我心中你从前隔着土墙给我递糕点,递汤饼时的那一份情谊。”
那些从前的苦日子,其实离现在已经有些岁月,但叶青釉午夜梦回的时候,总会从零星的记忆里想起这些点点滴滴。
叶青釉看着猛然呆住的春红,伸出手摸了摸对方姣好的脸蛋:
“所以......我信你的抉择,无论如何,不要后悔。”
人性本恶,以礼数缚之。
叶青釉想的深远,而她口中没有说完的半句,其实是——
往后的一切,若是不如意,切莫怪罪到她与叶家的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