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所事事的日子飞速而过。
杨培风在客栈长住,静待天时。
某日清晨,他喝了几斤酒后出门溜达,忽见远处人头攒动,正好奇发生何事,店伙计却急匆匆找来,神色慌张地连说好几个“走”字拉他回去。
“大侠,你瞧这人面熟不熟?”
店伙计紧闭房门,将一幅栩栩如生的人像画摊开。
“啊?”杨培风胡乱一瞥,随即定神点头道:“熟!”
何止是熟,他只要一照镜子就能瞧见。
“杨培风,虞人,年二十一,身八尺有余,发少白,美姿颜。常携有棍杖之物。其于乐嘉城、滢水、同心城、桃源郡,流窜作案数十起,杀人百余。天心修为。特赏金千斤,食万户,邀天下人共逐之。大梁丞相府。”
没见过千金,自己倒先值上了,还食邑万户。
杨培风啼笑皆非。
怎么,梁国要疯啊?
“大侠,真个不是小的不知礼数,而是梁国律法,替人隐罪即同罪连坐!我等绝不曾告密。您收拾收拾东西,且先亡命去吧。”
店伙计恭恭敬敬地下达逐客令。
“好。”杨培风点点头,又拿出银子,“打壶酒,我路上喝。”
说罢,他便要上楼收拾东西。
他已习惯风餐露宿,无非找个山林避避风头。没两三个手段高的天心强者,拿不住他。遇见十一境也能跑。若有十二境,认命就是。
通常情况下,两国交战不斩来使。
但这看似由梁国丞相府发布的海捕文书,八成就是别有用心。
幕后人,天宫或太华殿都有可能。
杨培风不敢赌。
然而就在这时,“砰砰砰”的敲门声传来。
店伙计脸色唰地一下变得煞白。
“勿忧!”杨培风掷地有声道:“定不会牵连尔等。”
说完这句话,他方才望向大门处,“找谁?”
“如果这里不是茅房的话,那就是买酒的了。”门外传来诙谐的语调。
杨培风眉头一皱,有些记起来了,笑呵呵道:“可惜了,不是我的店。这次做不了大老爷的生意。”
随着“嘎吱”一声轻响,被缓缓推开的房门后,出现一位身着白衣的俊俏青年。
“他乡遇故知的滋味儿,杨老板以为然?”
“久旱逢甘露。”杨培风回了一句,伸手道:“请坐。”
来人正是去年在扶风城,豪掷几两银子买光他橘子的那位。
白衣青年缓缓坐下,向店伙计抱拳道:“有劳清水一碗。”
后者立即退走。
白衣青年望着他,慢悠悠道:“大老爷口苦,对杨老板的橘子甚是怀念。”
杨培风随口询问道:“他现在忙些什么?”
白衣青年道:“和几位贵人谈买卖,听说不尽人意,口更苦,便让我再买几斤柑橘。”
杨培风轻轻叹了口气道:“出门在外,步履维艰。只想快一些游遍梁国的大好河山,不知阁下有无推荐的好去处?”
白衣青年眸中精光闪过,颔首道:“有的!”
杨培风话锋一转:“大老爷在梁国有几处产业?”
白衣青年摇了摇头道:“这个不知。我只是个溜须拍马的,生意上的事没资格过问。”
杨培风毫不意外,又道:“那就有劳您跑一趟。就说是在下的意思,需要多久?”
白衣青年默默盘算一番,保守估计道:“昼夜兼程的话,七日。”
杨培风道:“好!快去快回。我等你。”
“外面张贴着杨老板的海捕文书,确定没有难处?我这边还空出些人手。”
白衣青年之所以迫不及待找来,只因局势陡然生变,放心不下对方只身一人。
杨培风的天机被遮蔽已久,但在几日前,不知哪位高人竟一眼勘破乾坤,致使更多的人顺着痕迹入局,寻本溯源,推演出未来二十年甚至更久时间内的风向。
然后他们就不知死活,想要来一手釜底抽薪。
杨培风一死,陛下与张恒的谋划就彻底落空,往后的大虞太子爷再无人掣肘,任其一言堂。后果不堪设想。
皇帝陛下,大限将至。
此举保全梁国的同时,或许还能一举拿下大虞。
杨培风给了个放心的眼神,“他们没那么快找上我,我也没那么容易死。”
从沧渊一路到如今,他遇见的危险少吗?
为陛下出谋划策的人,棋力很高。
“等我捷报。”
白衣青年就要离开。
杨培风猛地一怔,喝道:“慢!先等一等!”
“杨老板还有吩咐?”这人转过身,静待下文。
杨培风思忖再三后,条理清晰道:“就这么草率行事,势必引起梁国警觉。我们……不妨先耍个小花招!你去查太华殿,事无巨细皆一一探查,不必大张旗鼓也不必刻意隐瞒。他们蛰伏太久,先来个打草惊蛇。梁国那边要徐徐图之。我再宽限时日至六月初。”
白衣青年全都记下:“是。”
目送其离开后,杨培风坐在原地一动不动,心烦意乱。
倍感压力。
他这细胳膊细腿,实难承受。
相较之下,与十一境打一架,似乎还更干脆利落些。
这时,店伙计方才慢吞吞端了一碗水走来。
杨培风忍俊不禁道:“我还要住几日,任何饭菜都不必送,也无需打扫,全当我不存在。倘若有搜捕的官兵至此,我会直接御剑飞走。”
说着,他将仅剩的银子尽数推出。
“有劳。”
店伙计面露难色,“敢问大侠……可是虞国的细作?”
杨培风挑眉道:“不是不问?”
店伙计当即被这句轻描淡写的话给吓住,心如擂鼓,深吸了口气,方才鼓足勇气道:“我,我也是梁人!”
杨培风再三叹息道:“如今梁国别说虞人,就连其他什么州的人都有。梁国皇室名存实亡,丞相等百官不思匡君辅国,而在此妄加罪名于我。凭良心说,您看我像杀人越货的强盗么?”
“不!”店伙计郑重摇头,“不是。您住下吧。是小的多嘴了。”
杨培风亦摇头,“不必了。”
强人所难的事,他终不喜。
更不纠缠丝毫,他径直上楼取了物品,离开客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