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货的卡车还跟之前一样颠簸,我背靠防水毡布,却是觉得坐在这里比坐在总统套房的沙发上舒服多了,至少不需要时刻悬心,就为了不暴露所谓的真实身份。
阿马杜战战兢兢地跟我搭话:“姐姐,是那些坏人又来了么?我们……去告诉容老板吧?”
我见他害怕,轻声宽慰道:“别怕,昨晚的事到此为止,已经结束了,至于容老板,你觉得他是个好人么?”
凭我对容熠川的了解,他是不会允许有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搞鬼的。
阿曼达的丈夫敢在容氏旗下的酒店里当法外狂徒,也算是天道好轮回,该遭报应了。
阿马杜用力点头:“他当然是好人了,他得知你遇到危险,马上就亲自带人去救你了。”
我笑了笑说:“那就好,所以我们才不能继续给他添麻烦,得尽早离开才是,否则我们白住酒店的房间,岂不是成了占他便宜?”
这个理由成功说服了阿马杜,让他没有再追问我匆匆离开的原因。
我再次垂眸看向自己的手,见预料中的红疹还是没有出现,不禁感到一阵神奇。
坦桑尼亚的水土真是奇妙,住得久了竟然能改变人的体质。
山药过敏是我自小就有的毛病,本以为这辈子都要与之作伴,没想到换了个地方生活,会连这样的毛病也一并治好。
这下容熠川总该死心了吧?
我试图说服自己而未果,不得不狠下心放弃了期待已久的角马迁徙,转而对阿马杜说:“你以后要照顾好自己,别再一时冲动陷到危险里去了。”
阿马杜立刻反应过来:“你是要走了么?”
我在村子里的这段时间,承蒙阿马杜照顾才数次化险为夷,现在迫于形势不得不提前离开,但在走之前还是有余力多叮嘱他几句的。
“嗯,我在这里停留得够久了,是时候继续旅程了,如果总在同一个地方待着就失去旅行的意义了。对了,你千万别忘了自己说过的话,要努力学好英语,找份工作,兴许我们会再见。”
阿马杜受到鼓舞,一脸认真地表示:“我一定会努力的,那家酒店的容老板是好人,要是能去那里工作,说不定会有涨薪的机会。”
他年纪不大,梦想倒是很长远,已经想到未来去了。
我欣慰一笑,坐在车斗里仰望着湛蓝天空,在回村路上同阿马杜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权当是给这趟旅程画个完美的句号。
阿马杜很少有机会外出,这次一出门就遇到如此惊险的事,对他来说委实是新鲜的体验,他因此把这番惊心动魄的经历回味了一路:“姐姐,我现在想起来还后怕,要是我没遇到容老板……”
他嘴上说着害怕,但在平安回家的路上,还是内心的新鲜感和冒险欲占了上风,听得我忍俊不禁道:“这样刺激的故事经历过一次就够了。”
我还是活在父母庇护下的温室玫瑰时,也曾向往过电影里的冒险故事,直到亲身在死亡边缘游走过好几次,才彻底地死了那份心。
相比于一刻也不能松懈的冒险,还是平淡的生活更适合我。
回村的路跟来时一样颠簸,但我一夜未眠,又一直紧绷着脑海里的那根弦跟容熠川斗法,这会儿放松下来,真是困得随时能昏睡过去,叮嘱了阿马杜记得叫醒我,便闭上眼睛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
我在确认沈远再无翻身的可能后,就很少再做梦了,这次却是久违地陷到了混乱的梦境里,一会儿是容熠川站在悬崖上俯视我的复杂目光,一会儿是冰冷刺骨的榕江水……
总之没一个是好梦,直到阿马杜将我摇醒,这些细碎的精神折磨才总算是远离了我。
阿马杜担忧地看着我:“姐姐,你是不是做噩梦了?”
我下意识地抬手想要将睡乱了的头发别到耳后,结果先摸到了一手的冷汗,可见之前不是不想醒,而是实在醒不过来,含糊着答道:“嗯,大概是因为路上太颠簸,实在睡不熟吧。”
阿马杜没有追问,只伸手扶我下了卡车,接下来的小路得靠我们自己走。
经过一天一夜的奔波,我们终于回到了这个穷苦危险,但却远离容熠川的小村庄,我先跟阿马杜去了洛林家一趟,见小孩子已经喝上了奶粉,才放心地回了家。
我看着眼前住了几个月的小木屋,忽然就有些舍不得离开了,可是不走不行了。
路上的梦境是上天给我的提示,如果我不能尽快远离这里,恐怕会功亏一篑,重蹈从前的覆辙。
容熠川是个聪明人,我固然靠山药逃过一劫,但露出的破绽却是实打实的,等他冷静下来开始复盘,很可能还会察觉到别的蛛丝马迹,到时候再想跑就晚了。
他对待背叛欺骗过自己的人,是从来不会手下留情的。
我在炎热的午后打了个冷颤,然后用最快的速度收拾好为数不多的行李,扛上背包就直奔离村的小路而去。
村里人刚被劫匪洗劫过一次,为了能把损失补回来,哪怕是午后也不休息,仍旧在劳作。阿马杜身为他们当中的一员,也尽自己所能地去了附近打水。
我将答应阿马杜的报酬压到他家中的水罐底下,然后趁着没人会注意我的去向,再次踏上来路,去镇子里找到了方才载过我和阿马杜的司机。
司机见我去而复返,一脸的诧异:“你落下东西了么?车上可什么都没有。”
我当即向他表明自己的来意:“今天还有去市区的车么?我必须回去一趟。”
这时回城虽然有自投罗网之嫌,可若是留在村里才是真的坐以待毙,与其等容熠川反应过来,派人拉我去验dNA,倒不如赶在他有所动作之前,先跑得远远的。
坦桑尼亚的基础建设聊胜于无,交通更是一塌糊涂,想要离开这里,酒店所在的相对繁华的市中心是必经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