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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雨怎么下了这么久啊?”

苏梓峮望着窗外自言自语,然后就忍不住笑了。他忽然想起,并非是雨下得久,因为扬州的舂天总是这个样子,只是自己离家十年,早已不习惯而已,而?京北?在这个季节正是冷的时候,偶尔还会下场大雪。

此次回来是专门为了祖父的丧事的,其实他觉得这丧事自己是否参加并不重要,因为或许祖父的在天之灵并不愿意看到他,只是父亲三番两次的发电报让自己回来,还派管家苏瑞来学校找他,再不情愿也只得回家暂住几天。

按照习俗,需要停尸七日,苏梓峮到家的那天正好是第三天,进门就直接被带到灵前,看到了那口厚重的棺木。

不知是什么缘故,他突然发现祖父好像变小了许多。他孤零零的躺在那口空落落的棺材里,往日的威严似乎也一并在那层遮盖身体的黄布下沉睡。

不知是谁掀起了盖在祖父脸上的布,一瞬间,苏梓峮好像看见祖父猛的睁开了混浊的老眼愤怒的死死盯着自己,他的角微动,似乎很快就要吼出那句“孽障”

他一下闭上眼睛,心剧烈的跳动,却感到祖父正突然从棺材里直直的坐起身,举起身边的拐杖向自己打过来。

一种无法言说的窒息紧紧的攫住了他,直到苏瑞轻轻的拍了拍自己的肩膀,说道:“梓峮少爷,见见老爷最后一面吧”他才从幻觉中惊醒。

慢慢的睁开双眼,看到的是一张如纸壳般蜡黄而干枯的脸,嘴角的皱纹像是被用力捏起般的?硬坚?。虽然闭着眼睛,可是仍能够感到有股寒光从那褶皱的眼皮里透过来,让他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

直到现在。他也不明白祖父为什么这样痛恨自己。难道真是因为那个梦吗?那究竟是个什么样地梦?好像祖父没有向任何人提起过。看来他是要带着这个梦一起走进另一个世界了。

这场丧事让他重新认识了苏家。不。或许苏家本来就是这个样子。只不过是因为自己当年被噤足西厢房。少有了解罢了。

丧事是悲哀地。却也是热闹地。因为前来吊唁地人从来就没间断过。

只要父亲在地地方他就必须在。不管他是怎样地不情愿。

每个来人都一身素服。一脸忧伤。有地还会挤出几滴心不甘情不愿地眼泪。如此地虚假连涉世未深地他都看出来了。父亲不会不清楚。末了。便是寒暄。直要把话题拽到生意上。

父亲也任由他们。奇怪地是在这样悲伤地场合父亲竟然能够头脑清楚。明辨厉害。他有点明白为什么祖父会放心地将家族地生意全权交给父亲打理。只是他却觉得很不舒服。

“梓峮,过来,见见古叔叔。”

苏梓峮正兀自对着门楣上的“忠孝两全”发呆,又被父亲叫了去。

总是这样,这几天他已经不知被叫去多少回,认识了多少个“叔叔”“伯伯”却一个都没记住。他有点清楚父亲的心思,但是…他不会留下!

“哎呦,这就是梓峮少爷?几年不见,出落得一表人才啊!”古叔叔惊叹道。

他心里暗笑,你又何尝见过我,我不过是那个被丢在这个庞大苏家角落里的一只狗,当初即便见了,恐怕也不会看我一眼吧。

心里想着,头却礼貌的点了点。

父亲不以为意,怕是早就了解这商人之间的人情利害了。他也不认为苏梓峮刚刚的点头有什么不合礼数,苏家财大业大,没有必要对一个小商人卑躬屈膝。

“唉,苏老爷,梓峮少爷…呃,我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古叔欲言又止。

苏继恒轻轻拈了拈胡须,意思是“请讲”

“我膝下有一女,年方十八,虽然不是沉鱼落雁但也算是端庄得体,平日也教得些琴棋书画。当然,如果配你家梓峮少爷是不行了,不过…不妨娶来做侧室。梓峮少爷也大了,还是要及早的开枝散叶才能让苏家更加兴旺才是。”

苏继恒拈着胡须眯着眼睛沉默不语。

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份向他提亲的了,似乎每个前来吊唁的人都突然有了女儿、侄女、外甥女。

他不笑意的睨了眼梓峮。

苏梓峮自然清楚他们的意思,脸上的笑意渐渐变冷。

苏家如今只剩下他一个健壮的男丁,身后又有这样庞大的家业,他突然成了被刨去了表面的土层而豁然显的美玉,由无人问津到趋之若鹜。

空气飘着香烛的味道和烟气,和尚嗡嗡的念经声也不绝于耳,再加上仍旧前仆后继的进行着同样说辞的吊唁者…

他觉得憋闷。

离开,必须离开!

猛的回转身之际,瞥见一个瘦高个的男子。

男子穿着深青色长袍,年纪和自己差不多大,面貌清秀,?肤皮?白皙堪比女子,只是微蹙的长眉下一双眼尾略微上扬的眸子着寒光,正落自己身上。

他不由得怔了一下。

****

停灵,出殡,丧事总算结束了,苏梓峮便一心想着要回学校。

他不是多么思念那个日渐?狂疯?的地方,只是偌大的苏苑像个变得越来越小的笼子,庒得他不过气来。

而父亲却偏要他在家守孝四十九日。

他知道,父亲是想把他留住。

其实四十九日也并不算漫长,只是他实在受不了苑里阴沉的气息,每个人都是怪怪的,虽然不像过去那样躲着自己,可是问他们什么都不肯回答。

他此番回来除了奔丧,再有就是记挂着梓箫和莫言,可在家待了几日却一直谁也没有见到,想要打听他们的消息遇到的不是叹息就是沉默,连李妈也不肯出声说一句,弄得他愈发憋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