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玄子的洞府新移了海棠花，因为灵气滋养的缘故常开不败，像是一片灿烂的云霞。
许起舟顺着里面的潺潺流水往前走，终于在不远处看见了伏在案上的道玄子。
名满下界的玄煌宗掌教真人没有穿华丽的掌教衣袍，而是一袭素衫执笔，手下摆着一张黄符。
满头白发苍苍。
许起舟站在距离道玄子不远处拱手行礼：
“弟子见过师尊。”
道玄子在案上黄符之上注入一道精纯的灵力，随后才是缓缓抬头看着许起舟：
“回来了！”
老者声音温和，其中带着显而易见的疲惫：
“薛岚的事情，清荷都告诉你了？”
许起舟站着身子看着道玄子：
“弟子已经都知道了。”
思索片刻之后，青年看着道玄子沙哑开口：
“师尊，真的非要这样吗？”
道玄子指尖微微一点，桌上黄符便是缓缓飘到了许起舟的面前：
“我已与战傀府的诸位长老商议完毕，薛岚与玄煌宗斩断连系之后，由你送她到战傀府。”
“到时候把这道符箓交给衡阳大师。”
许起舟看着自己面前的符箓没有抬手。而是再次开口：
“师尊……”
道玄子看了自己弟子一眼，随后缓缓起身。
老者身上的素蓝衣衫料子极轻，衬得他整个人都是轻飘飘的。
但是说出来的话，却是沉重万分：
“非要这样。”
“舟儿……”老者笑着叫许起舟的名字：
“你见过潜云界之中的镇功碑吗？”
许起舟缓缓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见过。”
怎么会没有见过，魔族反扑的时候他镇守断水关，每次大战之后，都能在上面看见新的名字。
无论仙修，无论凡人……
密密麻麻的名字凿刻在上面，铺就成一条仿佛没有尽头的路。
道玄子站在海棠树底下，抬头看着上面一片红云。
“玄灵峰前面的山门处，原本有个值守的弟子，叫宋禁。你不在的这些年，他一直替我收拾着洞府前面的海棠花瓣。”
“花落一茬他扫一茬，青石板上面永远是干干净净的。”
“去年他和我说自己想要去荒域，我便放他去了。”
“他当时还说着等回来之后还给我扫落花……”
道玄子轻轻笑了一下。
“怎么把海棠树移进来了……”
因为上个月宋禁的命灯灭了。
道玄子知道，给他扫落花的青年，也像是那凋零的落花一般永远回不来了。
“我不想我的孩子们再凋零了。”
“我不想要薛岚被魔族盯上……魔族的高阶魔族死一个是一个，魔神从不在意。”
“但是我元明界的孩子，我玄煌宗的孩子。”
老者脸颊边留下两行清泪：
“我一个，都舍不得了！”
镇功碑上面的功勋，名字刻在上面当然是荣耀不已。
但是若是可以的话，他希望上面一片空白。
鲜活的后辈，不要变成一个个冰冷的名字。
“舟儿，你明白我们为何要如此吗？”
许起舟眼眶微湿，青年对着道玄子再次行礼：
“师尊，弟子无礼了。”
薛岚现在是万工坊的坊主，是元明界的希望。
道玄子也是舍不得的，把自己的孩子送到别的地方。
这就是掌教真人。
许起舟在心中想着。
做哪些不被理解的事情，扮演弟子们眼中高高在上，不可忤逆的长者。
青年抬手拿下悬浮在自己面前的符箓，随后从袖子里面拿出玄煌剑符交给道玄子。
“升仙大会的事情弟子会一手操办，还请师尊，莫要太过忧心。”
道玄子接过玄煌剑符，对着许起舟摆摆手：
“去见见你灵煌师祖，告诉他可以准备仪式了。”
“是！”
许起舟行礼之后便是退了下去，临出洞府之前，青年深深看了道玄子一眼。
老者还在海棠花下，海棠花似血。
“唰，唰……”
穿过洞府门口的禁制，许起舟听见有人在扫东西的声音，一袭黑衣的瞎子手里面拿着扫帚，正在扫道玄子洞府门口的落花。许清荷站在一边儿有些不知所措。
许起舟看看许清荷：
“她刚刚是不是偷听了？”
许清荷看了一眼扫落花的人微微摇头，指了指混在那落花里面的碎木块。
“为了这个来的，说要毁尸灭迹。”
“毁尸灭迹？”许起舟有些好奇地伸脑袋，最后终于辨认出了那些碎木块的真身。
正是玄灵峰前面那一块写着“薛岚与狗不得入内”的牌子。
许起舟心中松了一口气，笑着对那瞎子开口：
“不是你报复心这么强？”
瞎子扫落花，兢兢业业但是满地斑驳。
薛岚停下手上的动作，指尖打了一个响指：
“焚！”
青红色的火焰一瞬间从女子的指尖冒出来，将地上的花瓣连带着碎木块全部烧成了飞灰。
女子把扫帚往旁边一放，那扫帚便像是一棵小树一般直直立在了原地。
女子倚在上面，看上去像是没骨头一样：
“掌教师伯和你说什么了？”
许起舟莫名有些心虚，青年看着薛岚讪讪开口：
“这个……这个是你该问的吗？”
薛岚不服，笑着开口：
“师兄！许师兄！大师兄……”
“你拣着能说的和我说说嘛！”
许起舟被她叫的有些肉麻，忍不住开口：
“你这是什么毛病？”
薛岚嘿嘿一笑：
“不窥探点儿秘密就浑身难受的毛病。”
“这样吧！”薛岚看着许起舟为难的神色开口：
“我问一个问题，你回答我一下就行了。”
许起舟点点头：
“你问吧，但是我不一定回答。”
“斩断和宗门的连系之后，掌教师伯准备把我流放到哪里？”
许起舟愣了一下：
“这个……”
薛岚眨着大眼睛开口：
“是不是战傀府？”
许起舟：……
正当青年犹豫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了自己师尊浑厚的声音：
“告诉她！”
于是许起舟点点头：
“是。”
然后他就看见薛岚脸上在一瞬间堆满了笑容：
“好极了！”
像是，老鼠掉进了米缸里面一样。
许起舟看着面前得意忘形的薛岚，忍不住开口：
“你是不是早就不想在玄煌宗待了？”
薛岚摇摇头：“非也非也。”
“其实我天天梦想着战傀府能把所有矿脉送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