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宫,椒房殿。
太子刘据被殿外的慌乱声吵醒后来到卫子夫身边。
母子二人抬头看着天上那诡异的红色和残缺的月亮,感受到刘据的颤抖,卫子夫紧紧搂住他,柔声安慰:“没事的,以往也有过,过一段时间就好了。”
“母后,据儿害怕,父皇在哪呢?”
卫子夫神情一滞,沉默片刻后叹口气,“你父皇日理万机,没那么多时间陪你的,母后在,不要怕。”
她自己也知道,虽然两人的关系有所缓和,但是刘彻对她的疏远是早就开始了的。
在陆鸣到来之前,王美人就已经成了后宫中最受宠的女人,眼下那个薄情的男人恐怕在那个女人那吧。
刘据也叹了口气,他已经六岁了,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可他有什么办法呢。
刘彻此时却在一处宫殿内舞剑。
本来他是准备在王美人那里过夜的,次子尚在襁褓之中,虽然降生的还算顺利,但不确定能否改变早亡的命运,他来看望的次数也就多一些。
发现那轮红月后,他刚刚因为孩子而放松下来的神经立刻又绷了起来。
虽然以往也不是没发生过天狗食月的现象,但是这般血红的颜色还是第一次见。
虽然他看过手机中的科普视频,知道月亮不过只是一颗星球,这种现象并没有其他的预示意义。
但以往的经验告诉他一定会发生一些风波,以往每次月食发生,无论是朝中还是民间都会有人传言这是上天对大汉的警示。
那是在说警示大汉么,分明就是在说,上天警示的是他刘彻,是上天对他的所作所为不满。
董仲舒那个老家伙连高祖庙失火都能怪罪到他的身上,这次天象如此妖异,那些心怀不满得人又怎么会放过这次机会。
想到兴奋处,刘彻再也睡不着,拿起少府最新打造的长剑,找到一处偏殿就练起了剑术。
在他眼中,每一次的挥砍都在带走一个违逆之人的头颅。
天空中,月亮已经完全消失,黑暗笼罩大地,星星传来的那点光亮完全无法照亮这片黑暗。
半个时辰后,月亮才挣扎出来,重新露出一角光亮。
“叮…”
董仲舒挥手弹在长剑上,震动声袅袅不绝,谁能想到,这位儒家领袖竟然也会用这种办法驱逐天狗。
见到月亮越来越亮,那妖异的红色也迅速变得淡薄,他把长剑放到桌案上,自语道:“此声音连人都不能震慑,又怎么能驱逐天狗呢?”
他活了这么多年,不是第一次看到天狗食月,对此早已从最初的恐惧转变为淡定。
无论人们做什么,天狗总会到来,也总会离去,他可以对别人宣扬天人感应,却无法欺骗自己。
他董仲舒不需要天人感应,是大汉皇权需要,是占据朝堂的儒家需要,是天下的读书人需要。
上天一定要对人间有所感应,皇帝才能有所束缚,不至于肆意妄为。
不过这次应该不需要他这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子打头阵,皇帝最近的举动牵动了那么多人的利益,总会有人站出来的。
上次高祖庙火灾的教训让他心有余悸,总不能刚脱离胶西王的魔掌,就把自己送到刘彻的屠刀下吧,儒家又不是他一个人的儒家,天下更不是他董仲舒的天下。
明日休沐,足够这些人准备好一切了。
清晨,朝阳初升。
照常升起的太阳驱散了人们心中的恐惧,让昨夜的一切似乎都了无痕迹。
公孙弘吃过早饭,早早来到会客厅等待着。
他很清楚,昨夜那妖异的血月会引起怎样的震动,又恰好赶上今日休沐,必然会有大量官员来找他试探口风。
果然不出他所料,除了那些依附于卫家的的官员,其他上至两千石下至六百石的官员前后来了数十位。
天人感应说虽然是儒家董仲舒所创立,但类似观念早已有了,董仲舒只是在原有基础上进一步系统化地改造。
以孟子和子思为代表的思孟学派,早就主张天人合一,墨子也曾经论述过类似于天人感应的内容,《吕氏春秋》中也大量借用“天人感应”来对历史事件进行解释。
董仲舒是在这些思想的基础上,又融合了阴阳家、法家等学说,构建了一个逻辑更严谨,体系更完善的“天人感应”理论。
对于把自然事件和上天联系起来,在大汉是有着深厚的群众基础的。
对于各种自然现象原理缺乏认知的人们,,无论是否学过天人感应学说,都会自然而然地把原因归结到上天或者神鬼志怪的身上。
“丞相,昨夜的天象恐怕是不祥之兆啊!”
“是啊丞相,血月当空,一定是上天降下的警示,我们要规劝陛下顺应天命啊。”
这些人就这么你一言我一句,分析着最近大汉做出的可能触怒上天的政令。
说来说去,都在将此事引到富民侯和科学院的身上,陆鸣到来之前,从未有过这样的血月,那么此事一定与陆鸣脱不开关系,上天也是因为陆鸣而震怒。
公孙弘面无表情地听着,时不时回应几句,心里却对这些人嗤之以鼻,不屑的很。
一群看不清大势的家伙,心里总惦记自己的那点利益,却看不清陛下如今的实力。
当陛下把印刷术的好处最先给到军中将士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失去了抵抗的资格。
再硬的脖子也挡不住大汉将士的长剑。
无论这几项政令如何实行,他公孙弘都是大汉的丞相,儒家也会因此受益,他为什么要去触怒陛下呢,他已经七十多岁了,不值得。
公孙弘充分发挥他的政治智慧,无论这些人如何请求,都只是给出一些模棱两可的答复。
向来不愿和皇帝发生冲突的他,连相权被剥夺都不会出声抗议,又怎么会去在意这些人的声音。
董仲舒不是回来了么,天人感应就是他倡导的,你们去找他,想让老夫当这个出头鸟,门都没有。
即便可能影响他这个丞相的权威,公孙弘也并不在意,在刘彻这样的皇帝手下当丞相,你还想要权威,那你是不是不想要命了。
送走这些人后,公孙弘长叹一声,太学里的学生们即将完成学业,朝堂上需要腾出些位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