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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彭姨打电话给他说余依正在收拾行李开始,暮寒珏就感觉胸口发闷,阴沉沉地难受。

他很久没有像这样兵荒马乱过了。

上一次,还是九岁那年,林柚抱着他交代遗言。

她说:“寒珏啊,你是哥哥。爸爸妈妈都不在了,你要替爸爸妈妈照顾好弟弟,好不好?”

那一年,暮寒珏倔强地忍着,硬是没有掉出一滴眼泪。

他想问林柚为什么。

凭什么。

为什么你们生下了我和弟弟却又可以擅自决定离开,将我们孤孤单单地留在这个世界上?

凭什么照顾弟弟的责任要如此顺理成章地落在我的头上?

我只比弟弟大四岁啊,我也只是个小孩子啊……

为什么……所有人都不肯和他商量呢?

他有拒绝的权利吗?

在火光里看着父母倒下,一个半大的孩子也只能没头没脑地带着另一个更小的狂奔逃命……

像条无家可归的狗……

丧家之犬。

记忆里的那一切和今天发生的事情渐渐重叠,暮寒珏有着说不出口的心酸。

他只能紧紧地抱着余依,生怕一松手,她就再也不回来了。

暮寒珏低声问:“谁和你说了什么?”

余依双手扣住环在自己腰间那有力的手腕,垂眸道:“谁也没和我说任何事情。寒珏,这是我们早就商量好了的。”

暮寒珏感觉到握在自己手腕上的那两只手在用力,想要将他从自己身上推开。

“为什么要离开得这么突然?”暮寒珏蹙着眉说,“明明约好了下个星期才……”

离婚这两个字,暮寒珏说不出口。

像是烧红的木炭被灌入口中,将他烫得鲜血淋漓、痛苦不堪,说不出只言片语。

“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这个道理你明白。”余依道。

她用了些力气,暮寒珏终究是怕自己会将她弄伤,手上一松,余依轻易挣脱了他的束缚。

他单膝半跪在原地,头颅顺着余依站起来的方向缓缓抬起,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余依对上那双沉黑的眼眸,心跳漏了一拍。

他现在的姿势,好像在向她求婚。

可是……他们现在明明是在谈离婚的事情。

多可笑啊。

余依连忙将视线错了过去,不再去看他。

而他正一眼不错地让自己的视线随她而动,单膝跪地的姿态宛如天神最虔诚的信徒。

“余依。”暮寒珏看着她说,“别走好吗?再陪我几天。”

余依扭着头不看他,只需要再多看上他一眼,她一定会心软。

就连阁下都开始插手她和暮寒珏之间的事了,计划不能再拖了。

“不可以。”余依说得斩钉截铁,“在这种事情上我们的私事必须让步。”

暮寒珏眉心越拧越紧,“非要靠这种方法吗,我们也可以再想一个两全之策……”

“暮寒珏。”余依不悦地皱起了眉,打断了暮寒珏的话。

“这是最简单有效的方法,我们商量过的,你不要出尔反尔。”

说完,余依重新矮下身子来,自顾自地收拾自己要带走的衣物。

平时不怎么整理还没有发现,今天一拿出来她才知道,原来自己穿的衣服,每一件都是暮寒珏置办的。

她甚至还能记起来每一组衣服被送到家里时,她在更衣室进出了几趟。

她还和暮寒珏抱怨过:“试衣服好累哦,人类把唯一一个不用穿衣服就能出门的优点给进化没了。”

暮寒珏没说话,却是从那之后默默记住了她的三围,此后送来的服装每一件都刚好符合她的体量,再也没用她亲自上身试过。

余依机械地折叠着衣物,眼前的物件却渐渐模糊。

不争气的泪水已经汹涌地盈满她的眼眶,随时都可能会情绪崩塌。

也不是她想跟他分开那么久的呀……

温热的掌心覆上她的手背,余依连忙吸了吸鼻子,将眼泪憋了回去。

她看向那只手的主人,瓮声瓮气问:“干嘛?”

暮寒珏听出来她的鼻音,轻声说:“再陪我一晚上好不好?明早就放你走。”

余依固执地摇摇头:“不好。”

她抽抽鼻子,将刚刚叠好的衣服丢进了行李箱,继续开始叠下一件。

暮寒珏看着她接连不断的动作,微叹了口气。

在余依准备将下一件衣服丢进行李箱时,他伸出手接住了:“那至少让我陪你收拾完,好吗?”

余依想了一下,点点头。

之后,两个人之间也没有过多交流,就一直沉默着,她递过来一件,他收拾一件。

周而复始,不知疲倦。

暮寒珏觉得自己简直是他妈疯了。

他竟然希望余依带走的东西能多一些,这样他就可以陪她多收拾一会儿,就能将她多留住几分钟。

哪怕几秒钟也好。

……

余依最终还是没有带上太多东西,行李箱只塞了一半就封了箱。

“我送你。”暮寒珏帮余依拎着箱子,顺手又想从旁边拿车钥匙。

“不用了。”余依系上外套的最后一颗纽扣,“我叫了温柏来接我。”

暮寒珏拿车钥匙的手顿在了半截,他的手指僵了僵,最终握拳揣进了大衣的口袋。

“好。”

余依走在前面,暮寒珏拎着箱子跟在后面。

快要到一楼时,余依回头对暮寒珏道:“一会儿在彭姨面前你记得装像点。”

“嗯,知道。”

对外,暮寒珏和余依决定公布的离婚事由是“情感破裂”。

除了在墨砚和温柏两个知情人面前,其他场合都需要演戏。

路过彭姨时,余依和暮寒珏的距离拉远,直到出了门才重新凑在一起。

温柏的车还没到,暮寒珏将箱子放在了地上,试探着搂了搂余依的肩膀,她没拒绝。

余依说:“抽个时间,这周我们就去民政局把离婚证打了。”

暮寒珏抿着唇,忽而笑了一声:“老婆,真离么?”

余依默了默,“别再闹了。”

“成。”暮寒珏搂着她说,“如果别人问起来我们的事,你打算怎么说?”

余依不假思索道:“我在外面花天酒地,你不能忍受自己被绿,所以提出离婚呀。”

她花了那么多钱买舆论,不就是为了造势吗。

暮寒珏顿了一下,道:“如果有人问起来,你就说是我出轨并且利用职权逼离,明白吗?”

余依一愣。

两道车灯亮起越来越近,温柏将车停下,打了打喇叭。

暮寒珏又捏了捏余依的肩膀:“记住了吗?”

余依木讷点头:“记住了。”

“如果有人问起我们离婚的原因,你怎么说?”

“你婚内出轨,利用职权逼离。”

暮寒珏满意地嗯了一声,望着温柏越走越近的身影将嘴唇紧抿成一条直线。

温柏迎上来,接手了暮寒珏旁边的行李箱,对暮寒珏打过招呼后,冲着余依扬扬头:“上车啊,姐。”

余依点点头,回眸冲着暮寒珏温柔地笑了:“保重哦。”

“嗯。”暮寒珏恋恋不舍松开了手,“记得想我。”

她坐上温柏的车走了。

像一阵风消逝于手心,再如何努力也抓不住了。

暮寒珏看着空落落的手心,自嘲的笑了一下。

家里,属于她的那些印迹被搬走了。

他心中的某个角落,也一同被剜了去。

他好像又被抛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