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乔从太庙回来已过申时,比顾晟本来预测的时间还要晏些,他暗觉奇怪,
想起周清月午时吩咐,便想到后院将人唤起,下一瞬却被拦下来。
转瞬又看见自家将军往后院而去,他即时领会,转身去忙活其余事情了。
沈星乔没有心思驻留原地去参观这座新府邸,循着家中下人的话回了后院,及至清月的院子,从白术口中得知少女尚在休憩,还未醒来。
见状她回到主院沐浴更衣,事毕出来时已然夕阳西下,甫一进屋,便见女惺忪睡眼,朦胧情态,乃初醒之貌。
周清月见她进屋便掀被下床,声音闷哑问道,“你何时回来的,顾管家怎的不通报与我?”
沈星乔上前蹲下为她穿上鞋袜,握着她巴掌大的小脚搭话,“申时二刻便到了,你尚在休息,我便让顾管家不做打搅。”
周清月看着那人穿鞋着袜,却神情认真,“你用过吃食没,若是没有我去给你做些。”
“用过了,稍晚些时候便要到宫里去,这一月多长途跋涉,你好好休息,甭折腾了。”话落从地上站起来。
闻言,周清月点点头,从床上下来,正要问话时,便听屋外白术来报,“姑娘,顾管家找少爷,说是宫里来人了,现下在前院。”
闻言,两人俱是疑惑何事,随即出了房门往前院而去,及至会客厅便见顾晟正在招呼两人,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端庄妇人,一个文质彬彬的青年官员。
她开口问道,“顾管家何事找我?”
“将军,这位是宫中尚仪局胡典赞,这位是鸿胪寺司仪署王署丞,乃太子殿下特意派下教习将军宫中礼仪一事。”
(尚仪局典赞官阶正八品,鸿胪寺司仪署署丞官阶正九品。)
闻言,沈星乔会意,转瞬便见胡典赞和王署丞对她端庄而恭敬一礼,“下官参见安北将军。”
她点头回礼,又听胡典赞如是说,“将军,宫宴在即,现下便开始吧。”
她轻声嗯了一句,“有劳胡典赞与王署丞。”
少顷,先由胡典赞为沈星乔讲述宫规及宫宴等礼仪之事,而后由王署丞教授她朝见天子仪礼。
她认真听了,可实践起来不是那么一回事,许是她习惯利落简单的军礼,又或是在军营糙里糙气惯了,
对于两人教习的繁冗复杂的礼节她总是学了又忘,忘了继续学,学了又不达标,耐心都快磨没了,还让坐在一旁的清月暗下调笑她好一会儿。
胡典赞与王署丞见状相顾而视,两相摇头叹息,这少年将军双目如炬,星眸聚神,看着便不是愚笨之人,怎的这宫规礼仪就学不进去呢?
两人又是叹着气教习训导好一会,才勉强让沈星乔通过。
接着王署丞继续恭敬履职,“将军,接下来是稽首礼,此礼乃九拜之重,是拜天地、君上、祖宗、亲长、师长时所用拜礼,以表至诚至高敬意……”
沈星乔听着二人絮絮叨叨的讲解,耳朵都快起茧子了,只能不停点头以示回应。
周清月见她垂眸丧气的模样,暗下失笑,都多少年过去了,上课还是一如当年在沈伯伯面前那般坐不住。
沈星乔耐心渐无,悄然抬眸看去,少女端坐在主位上,仪态端庄有礼,神色安然自若,若非那微微勾起的唇角,她差点就信了。
胡典赞见她眼神已然飘荡,方向正是主位上的周清月,如此端方美人,难怪心神不宁。
她无权指责两人,只得无奈开口提醒,“将军,”一声不应,又唤一声,“请将军专心些。”
闻声,沈星乔收回心神,如学生向老师致歉赔礼那般乖巧,“抱歉,请二位继续。”
王署丞看了胡典赞一眼,后者点头示意继续,“下官为将军演示稽首礼,请将军认真观察。”
“先屈膝跪地,左手按右手,拱手于地,头缓至于地,手在膝前,头在手后,至地后稍顿三息,
三息后头起而手不动,复前状再叩首,顿三息而起,复前状行三叩首,三叩而起,稽首礼才算结束。”
沈星乔见王署丞展示,便认真模仿学习,掀起袍角,双膝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动作自然非常。
谁也没注意身前三米正是端坐在主位上的少女,连周清月本人也并未察觉有何不妥。
跟着王署丞再次展示的动作,对着清月行了三拜礼,事毕胡典赞才后知后觉发现不妥,她暗示着提醒,“将军,要不您换个方向吧……”
“为何,有何不妥吗?”她觉得她这位置挺好的啊,能正脸看着清月,换个方向就不便偷看了。
胡典赞哑然,总不能让她说实话让她这个将军丢脸吧,于是胡编乱造一个理由,“方便教习……”
沈星乔还想挣扎一下,“如此不便吗?”
胡典赞摇摇头,“还请将军换个方向。”
她看了一眼支颐在案几上笑意盈盈的清月,不舍转过身去,“既如此,有劳两位继续。”
良久,沈星乔才将宫规礼仪习得差不多,算是勉强过了胡典赞二人的标准。
准备离去时,胡典赞有些不放心这出神学生,于是再次提醒道,“将军,宫中规矩繁多,需谨记方才下官所说,殿前失仪可是重罪,今夜接风宴还请将军注意。”
“我明白的,多谢胡典赞,王署丞尽心教导。”
见她神色认真,胡典赞才点头搭话,“既如此,下官等便告退了。”
她点点头,与清月一同将两人送出会客厅,此刻顾晟正站在屋檐下等候,“顾管家,代我送一送胡典赞与王署丞。”
“是,二位请。”两人拱手致礼离去。
待屋中只余两人时,沈星乔叉腰侧头看向旁侧少女,眼神审视,“阿舒方才取笑我,是不是?”
她也没表现出来啊,她如何发现的,于是正色道,“哪有,不过是想到少时之事罢了,那时沈伯伯上课,你也总是坐不住,还被罚站了。”
沈星乔半信半疑,“真的?”清月似乎又在骗她,可少女神色自若,浅笑明眸莹亮,不似骗她的模样。
周清月捏着她的手柔声相哄,“好啦,再晚些时候就要赴宴了,快些去准备。”话落拉着人回了主院。
因初初入京,礼服等正式场合所着衣衫并未准备,周清月只得翻出加冠礼时定做的圆领锦袍,当然这是顾晟提醒的结果,用来赴宴参会的。
又因她常年晒于烈阳之下,整个人虽算不上黢黑,但麦色皮肤总比不得寻常人白皙,于是给她选了些深色布匹做衣衫。
少顷,沈星乔扣上最后一粒扣子,从屋内走出,周清月定睛一看,便见眼前发戴银冠玉簪,身穿墨蓝如意暗纹圆领广袖长袍,外披月白大氅。
腰束如意玉带,环佩香囊悬于其上,脚踩四合如意云纹缎靴,剑眉入鬓,星眸有神,端的是一副风流倜傥之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