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沈星乔昏睡的时间里,北阳军营弥漫在哀伤而挫败的氛围中,军营主帐内。
褚良锋利如刀的眼神紧盯着眼前的男人,“你何时与北狄人通敌的?”语气隐藏着痛惜。
此次战败而归,除了白云启军机错判外,还因军报出了问题,他令人暗查,问题竟然出自于他最为信任的斥候长上。
男人三十岁出头,被绳索束缚双手,跪在地上不言不语,垂眸看着地板,悔恨与痛快交织在眸子里,低低说了一句,“将军杀了我吧,我不会说的……”
褚良怒不可遏,站起身重重捶了一下书案,“杀了你那些将士能起死复生?杀了你能挽救万千百姓?”
“你可还记得你家惨死的亲人,可还记得那摇篮下的婴孩?你告诉本将,你参军便只是通敌叛国?”
闻言,男人双眼被悔恨的泪水湿润,抬起头透过朦胧的视线看着褚良,“将军,我……将军杀了我吧……”
许久,夏甫进来时,便看见自家将军独自一人,作低头沉思之状,他喊了一声,“将军?”
褚良霎然抬头,他敛去失态的神情,端身坐正,“元懿来了,坐吧,找我何事?”
夏甫将手上的布帛递上,然后报告道,“方才北城楼收到一封战书,乃北狄左贤王巴纳苏所下。”
闻言,褚良有些愕然,“巴纳苏?北狄三王子,他竟然来了?”他打开布帛一看,确为战书,上面写着半月后于在北阳城北三十里会战。
“将军,可会有诈?”
巴纳苏,这个号称北狄最能谋善断的男人,因自小体弱多病,自愿退出与两位哥哥的夺嫡之争。
自幼以览尽大齐经史子集各类书籍为任,对大齐的了解,比之朝廷上的治经博士也不遑多让。
况且,现下早非大行周礼的春秋之时,两军对垒下战书已然愈发少有,过去乃君子之战,现在却是谋略之用。
他下战书,不管是否有诈,都应小心谨慎为上。
褚良从位置上站起,走下来到舆图前,略带慨叹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先派斥候验一验再说。”
“是,我明白了!”
褚良点点头,又忽然关心道,“兴桥如何了?”昨日败战,一在军报之错,二在白云启之令。
兴桥虽有天赋,但终究尚未成长起来,白云启派她深入北狄主营行偷袭之事,实在太过鲁莽了。
夏甫闻言挥手直言,“将军大可放心,昨夜我让人送这小子回家了,她家可是两位大夫呢,可不比在军营休养好?”
他再次颔首,话锋又转,“巴纳苏通阴阳谋略,最近要小心些,全军做好戒备,勿让北狄人有机可乘。”
北狄人之可怖在于速度迅捷,力量猛烈,如孤鹰傲天,苍狼长嚎,若据守不出,不会有太大问题。
但巴纳苏来了的话,一切就都不好说了……
青林巷·沈家。
沈星乔睡了整整一个白昼,直至天快入黑时才转醒,彼时房间内空无一人,只有明明灭灭的灯烛陪伴她。
瞬然,孤单寂然将她围绕,她从床上缓缓起身,趿拉上鞋子便往光源处走去,正是厨房。
此刻,周清月正在为一家四口的晚饭做准备,菜刀与砧板之间碰撞的声音整齐快速,丝毫没有发现身后来人。
直到她将刀放下,抬手整理头上碎发时,才发觉一道身影正往自己而来。
她转身看去,那人身子瘦削,身上长衫没有腰带约束,整个人似乎是衣架子一般,衣服都随风晃荡晃荡。
这人怎的就不会爱惜自己,才受伤就到处乱跑,真当自己神仙下凡了?
她拧着眉走上前,语气凶狠狠嗔骂,“你怎的起来了,不在床上休息?你才受伤,不宜多动!”
她话语刚落,那人便端着一副可怜的模样看着她,像极了小时候养的狗崽子。
旋即,那人走上前将她抱住,然后委委屈屈道,“方才醒来,看不见你……”
察觉到她的落寞,周清月想要伸手回抱,但伤在后背,只是在她耳边轻斥道,“那也不该下床,我又不会跑别处去……”
沈星乔将人轻抱进怀里,弯腰窝在少女的脖颈上蹭了又蹭,然后嗯了一声,许久才将人放开。
“我送你回房吧!”
她不乐意地摇摇头,恢复往日的语气回话,“躺一日了,身子泛酸,就在这里吧,若是不放心,你盯着我便是了。”
拗不过她,周清月只能勒令她在木凳子坐下,然后开始炒菜做饭。
沈星乔静静坐在凳子上,目光跟随少女的动作而移动,闪烁明灭的火光映照在她的脸庞上,露出来右眼角下那颗艳红妖冶的泪痣来。
她好奇一问,“清月,你眼角下那是什么?”
滋啦的声音从锅中响起,周清月握着锅铲翻炒,似乎听见那人问话,“你说什么?”
沈星乔往自己眼角一指,周清月会意,于是一边做饭一边解释道,“昨日为你缝合伤口,染了血后就这样了,洗也洗不掉。”
闻言,她心下万般奇怪,无中生有?怎会有如此离奇古怪之事……
见她忧心,少女良言劝解,“师父检查过了,只是普通泪痣而已,无事的。”
她点点头,想要继续说话时,屋外传来金淑芬和诸葛济的声音,“嘿呀,清月这是做什么好吃的,香气飘得满院子都是了……”
话落,金淑芬踏进厨房,便见自家外甥乖巧坐在灶前,她轻声责骂道,“星乔不在房里静养,怎的跑出来了?一点也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清月可是……”
这时清月却打断了她的话,“诶呀,金姨快瞧瞧药如何了,忘了时辰,要煎焦了!”
闻言,她也暂无空闲理会此事,转身便去看那正在药煲的药,刚刚好,幸好无事。
少顷,周清月做好四菜一汤,三人便出了厨房,彼时诸葛济正在书房里研究一件事。
近日城内呕吐的病人愈发增多,还有一些出现了腹泻肚疼的症状,她与其他医馆的大夫交流过,排除了瘟疫的可能性。
若非瘟疫,又该如何解释这传播极广的病症呢?难道……
“师父,吃饭了!”这时一句话打断了她的思考,一瞬的思路断裂,无奈只能随它去了。
“来了,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