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周清月迷迷糊糊地从床上醒来,侧头看向窗边,见那陌生的摆设,扶额愣神了许久,才回想起自己昨日便到了北阳。
她晃了晃脑袋从床上支起身子,掀开棉被,一阵寒气侵袭而来,瞬时便止不住地发抖,北阳比武恒实在是冷太多了。
她赶忙穿上衣衫袍子,下床套上鞋袜,挪着右脚缓缓走出房间。
此时屋外金乌初升,积云散去,天边的地平线被照得通亮发光。
“清月,起来这般早作甚?这北阳的天儿可真冷,武恒这个时候也不过深秋,这里竟到了仲冬,昨日搬家身子发汗,都未曾发觉!”金淑芬连连搓手覆耳,上前搀过她的手臂。
“睡不着了,金姨这是做什么?师父呢?”她边说话边与金淑芬往堂屋走去。
“你师父还未起,我这不正要准备做早饭,才想起咱们刚搬来,米粮这些东西都送族长世伯了,现在没米没粮什么也做不成,正打算到街上去买点米面油盐。”
“咱们刚刚搬来,这人生地不熟的,金姨要不然等师父起来后一同去?”她就着金淑芬的手在椅子上坐下。
“不用不用,昨日星乔也提过北阳的大致情况,如何到市集我心里有数儿,况且你师父年年纪不轻了,北阳天寒地冻的,她在家里休息便好,我出去一趟很快回来,你在家看家!”
未等清月回话,她便风风火火拎着菜篮子便出了宅子。
甫一开门,便见对门的林宅也敞开了门扉,下一瞬穿着黑棕色布鞋的脚伸了出来,深灰色的交领襦裙,头戴同色布巾,没有多余装饰。
她再一看,是个圆脸胖身的中年妇人,眉毛茂盛,但口鼻端正,双目炯炯,双耳垂珠,乍一看就是个有福之人。
胖妇人的身子轻灵钻了出门,十分热情地与她打了招呼,声音意外轻柔,语气却如同她人那般热情。
胖妇人继续笑呵呵说道,十分自来熟,“您便是新搬来的人家吧,昨黑间就发现你们搬来了,只是天太黑不曾出来,实在失礼!”话毕上前告了罪。
闻言,金淑芬脸一红,要失礼也是她失礼才是,毕竟自己才搬迁过来,应该去见见旧人邻居才对,但自己却未想到这点。
她尴尬一笑,“娘子实在有礼,该是我们失礼才是,都未曾上前拜访。”
只见胖妇人不在乎地挥挥手,“不碍事儿不碍事儿,您是新邻,也算是这青林巷的新客人,咱们盛情欢迎啊!”
话毕又接着问,“娘子是要去市集?”她看她提着篮子。
“对!您也是?”她问。
“是的!我正好到市集去,咱们一同吧!看您不像是北阳人,您应该还不清楚咱们市集的方向吧!”
话毕,胖妇人靠上前,亲亲热热地拉上金淑芬的手,后者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点头,悄然抽出手跟上。
路上,两人互相自我介绍,金淑芬这才知她夫家姓陆,本姓秦。而秦乃国姓,只是她秦家与皇室秦氏无甚渊源,她家世代先民都是北境的军户。
为了摆脱这样的命运,她被父亲许给了一个读书人,只是她的丈夫命薄,不过三十便病逝了,留下孤儿寡母,靠着娘家大哥接济过活。
但大哥也只是个普通管队,也无力一直接济,幸而她儿子争气,不过十四岁,便考中了秀才!
有了廪米和廪银,母子的日子过得不算那么凄惨,日子也算有了更好的盼头!
(明制中秀才前十名为廪生,有官府派发补贴,免除徭役赋税,见官不跪。)
“令郎真真聪明!”金淑芬竖起大拇哥真心夸赞。
“不值得夸赞,不值得夸赞!”秦氏掩嘴谦虚,但那眼角的鱼尾纹却是止不住的喜悦。
谈笑间两人来到城西市集的大街上,秦氏伸手往东边一指,金淑芬顺着指示去看,那是一座古朴却不失气派的宅院。
“那便是青云书院,我儿子就在那里读书。每日下午酉时下学回来,下午我便引他来见姐姐你!”两人已经交换了称呼。
“那敢情好啊,那我得多买点吃食,下午到我家吃乔迁宴!”
秦氏没想着拒绝,直道,“好嘞!那我恭敬不如从命了!”
如此一通搭话乱逛下来,两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亲热得跟姐妹似的,直到回到宅子前,才恋恋不舍分开。
金淑芬兴高采烈提着米面油盐等东西进了宅子,彼时诸葛济正在院中打着八段锦,她上前接过她手上的东西,微笑问,“淑芬这般高兴,这是遇着什么好事儿了?”
闻言,金淑芬咧起嘴巴回答她的问题,“就认识了对门的妹子,这妹子当真热情!”话落她与诸葛济一同去了厨房。
只是初初搬来,对于新家的一切都陌生不已,金淑芬在一旁哼哧哼哧乱走,城里人就是城里人,阔气!一个刀闸,竟有好几把刀,和村里的一点都不一样!
诸葛济见状笑着摇摇头,下一瞬便被她赶出了厨房。
她止不住想,淑芬前日口里还不想搬迁过来,现在不是适应得挺好的吗,都认识新朋友了,比她这个外人都快多了。
捣鼓许久,金淑芬终是将厨房的用具所在地和用法搞明白,然后利落地做好早饭:馒头咸菜,清汤鸡蛋面。
她端着托盘的吃食来到堂屋,清月正抱着医书背诵,她亮声招呼,“清月,吃早饭了,待会儿再看吧!阿济姐姐吃早饭了,这可是咱们的第一顿!”语气高扬。
作为来到北阳正式的第一餐,不算丰富,但也家常,三人吃得很快乐。
用饭时,金淑芬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起从秦氏口中了解到北阳之事:
北阳卫,一个军民皆可战斗的军事重镇,与西北通州安定卫、靖远卫,北方朔州的武定府,东北辽州的大通府、吉兴卫一同作为大齐北境三州的边防重镇,一百年多年来都在预防北狄人。
北狄,为游牧民族所建魏朝皇族之后。
昔年,大齐太祖弘武帝秦钺起兵檄文讨魏,将其势力讨伐至北境以北极寒之地,一百多年来与当地部落联合先打后合,成了新的势力,即是北狄。
为了预防先魏势力南下复国,秦钺于弘武三十年时建立北境四边军镇,后又加设二镇,形成如今的六镇戍边。
六镇戍边是秦钺留下的皇训,历代帝王即使再混球如崇泰帝修道炼丹这般,其历任北境将军元帅依旧坚守重镇,严防北狄,从未有失。
直到两年前,宁和五年那年的旱灾成了导火索,打破了这个两百年的坚固壁垒,蓄力了二十年的北狄夺了武定、安定二镇,南下朔州多个府县烧杀抢掠,占据城池。
若非时任镇北将军的谢晖大将军领兵北上抗敌御侮,京城肃阳恐怕也在北狄铁骑之下了。
话落,三人的情绪各有不同,周清月愤恨,金淑芬低落,诸葛济反应不及她们两人大,但也垂首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