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将军性急如火,迫不及待地一把抓过那战书,目光如电,快速浏览其上内容。
只见除却正式的交战约定,字里行间还充斥着对大虞的公然挑衅,不由怒斥而出:“魏崇楼啊魏崇楼,你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眼下东靖军心激愤,东靖王不明真相,反将复仇的矛头直指我们大虞的英勇将士。”
“非也,”萧延徽的声音适时响起,打断了黄将军的愤慨,语气中带着几分冷静与洞悉,“东靖王心中其实明镜似的。别忘了,那神秘的神弩之事,早已在全军上下传得沸沸扬扬。粮草被焚,显然是有内奸在暗中作祟。而那些内奸直到神弩现世后才被逐一揪出,东靖王不可能对此一无所知。”
魏崇楼部下的士兵取了顾凛君的首级,其尸体上箭矢密布,触目惊心。
此次出兵,大虞并未携带弓箭手,东靖王只需稍加思索,便能轻易锁定真正的凶手所在。
黄将军闻言,眉头微皱,略一思忖,似乎有所领悟,却又陷入了更深的困惑,“既如此,东靖王为何不直接要求我们交出魏崇楼,以慰亡灵,反而选择兵戎相见?”
“东靖王显然已决意与我大虞一战,”萧延徽缓缓道,“若胜,则自然能在谈判桌上提出交出魏崇楼作为条件。若败,他自会有其他的应对之策。”
胜者不仅能索要战败国的物资赔偿,更有权要求对方交出人质,以示臣服。
“那若我们不幸战败……”黄将军说到这里,声音不禁低沉下来,他自是不愿见到大虞蒙羞,更因对元帅萧延徽满是敬佩——这位从未尝败绩的常胜将军,他亦期望元帅能继续书写不败的传奇。
萧延徽的目光深邃,语中似有千钧,“东靖王自会有他的算计。”
黄将军虽然听得半懂不懂,却也知此时不宜多问。
当前最为紧迫的,已不再是魏崇楼杀害顾凛君的个案,而是即将到来的、东靖与大虞正面交锋的残酷现实。
营地内,气氛陡然变得凝重而紧张。
鉴于上次遭东靖偷袭的惨痛教训,巡逻的频率大大增加,换岗更加严密,任何细微的动静都难以逃脱哨兵警惕的眼睛。
与此同时,被囚禁于营中的魏崇楼也失去了任何逃脱的机会。
幸运的是,与他一同被囚禁的宋大人,不仅有人看守,还能与他交谈,缓解了囚禁的憋闷与苦楚。
宋大人在得知魏崇楼率队斩杀顾凛君,以及自己手下亲兵被处决的消息后,心中复杂难言。
“崇楼啊,你实在是糊涂至极!在这个关键时刻挑起决战,待我们回朝之后,恐怕等待我们的将是难以平息的滔天巨浪!”
原本预计与东靖的对峙会是一场漫长的拉锯战,可眼下的局势,不仅全盘战略部署化为泡影,军队的声誉也一落千丈。
此事一旦传入皇上耳中,龙颜大怒是必然,到时候别说建功立业,能够全身而退、平安归家都成了奢望。
魏崇楼脸色阴沉,开口辩解道:“宋大人,这一切都是因为元帅不愿让我们使用那神弩上阵所导致的祸端。他不愿意我们协同作战,配合不到位自然容易出差错,这责任怎能怪到我们头上?回了朝廷,也是元帅需要承担的责任。”
那迷亡阵是萧延徽精心设计的,除了他亲近之人,谁又能料到飞来的箭矢会被巧妙布置的气流偏移方向?
萧延徽对这秘密的保守,难道就因为他一心为国效力,这也有错?
宋大人险些被魏崇楼这番看似有理实则狡辩的逻辑绕晕,好在他科举出身,头脑清晰,没有那么容易被说服。
他凝视着魏崇楼,眼神中流露出深深的失望,“军令如山,元帅不让行动,我们擅自做主本就是玩火自焚。你差点破坏了阵法已是大错特错!那时若能及时收手,尚有挽回余地。可你偏偏选择了极端,解决了顾凛君,这下我们真的是骑虎难下了!”
魏崇楼脸上浮现出一抹难以置信的神色,反问道,语气中带着几分自嘲:“战场上瞬息万变,宋大人,若是换成你,在那电光火石之间,恐怕也难以分辨那是敌方将领还是友军亲王吧?”
其实,他内心深处何尝不明白,早在交战时他就已看出顾凛君武艺平平,身边还有精锐护卫。
但那份急于立功的冲动,让他一时之间失去了理智,没有多加考虑便下达了那致命的命令,铸成了今日的大错。
宋大人轻轻叹了口气,胸膛微微起伏,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曾经,他对魏崇楼的才华赞许有加,认为此人必成大器,而今却只觉得对方平平无奇,心中疑惑不解,不明白这样看似普通的人物是如何在群英荟萃的进士之中独占鳌头的。
言语之间,两人显然意见不合,宋大人索性不再多言,挪动着沉重的步伐,缓缓坐到了营帐的一隅,眉头紧锁,开始暗自盘算着如何体面地抽身离开这尴尬的局面。
毕竟,身为堂堂兵部尚书,即便此次风波不小,回朝之后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贬官降职。
虽然心中满是不甘与无奈,但多年的官场沉浮让他明白,有时候,低头忍耐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魏崇楼似乎也预感到了回朝后等待他的将是何等的风雨飘摇。
他在朝廷中的根基尚浅,加之担任粮草押运官期间,因公事公办得罪了不少权贵,这一回京,很可能会彻底失去皇帝的信任。
因此,他必须尽快想出一个扭转乾坤的计策,以免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魏崇楼的目光不自觉地投向了在一旁沉思的宋大人。
此时夜色已深,四周除了偶尔传来的几声清脆的鸟鸣和巡逻士兵盔甲轻轻碰撞的声响外,一片宁静。
帐篷内,一盏微弱的煤油灯在风中摇曳,昏黄的光晕在空气中轻轻荡漾,即便是元帅的大帐,也未能免于这份夜的静谧。
萧延徽与诸位将领的讨论一直持续到天边渐渐泛起了鱼肚白,短暂的休息之后,操练场上再次响起了震耳欲聋的口号声,此起彼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