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判决的瞬间,温恺娘险些崩溃,逐出族谱,意味着温恺从此不得姓温,不得继续住在温家府邸,将来也得不到温氏的庇护。
他成了温氏的污点。
温恺娘就生了这么一个独子,因身体之故无法再生了,若是温恺不能当温承泰的继承人,温承泰定然会找别的女人生。
甚至另娶平妻也不是没可能。
她怎能不崩溃?
“你这个丧门星,你为何装傻害我儿子!”温恺娘情绪失控,忽然爬起来指着虞秋池的鼻子破口大骂:“有娘生没娘养的,你克害了自己的父母还要来温家害我儿子,如果不是你,我们都好好的!”
虞秋池身形一坠,到底只是个十一岁的小姑娘,被人指着鼻子骂丧门星,克害父母。
她愣了。
站在偌大的场中,像个孤立无援的弃儿。
许清宜皱眉,什么神经家长?
她实在看不下去,径直向场中走来,同时行动的还有温敏等人,有人安抚虞秋池,有人挡在温恺娘面前。
挡在温恺娘面前的是许清宜:“知道你儿子为什么落到这步田地吗?确实不是他的错,小孩子能懂什么。”
温恺娘一怔,以为许清宜是在为温恺说话,但她错了,许清宜紧接着掷地有声道:“是你们当父母的错,你们当父母的出事后只会怪罪别人,而不正视自己的错误,自然你们教养出来的孩子也是一样,害群之马。”
闻言,温恺娘发现自己想错了,顿时怒上加怒,瞪着许清宜质问:“与你何干?你凭什么来教训我?”
一个年纪轻轻的外人,谁给她的权力?
温恺娘自是不服。
许清宜答:“自然是凭本事了。”
她指着自己的孩子们:“我教养的孩子受人称赞,而你教养的孩子被家族除名,这是其一,其二,你儿子差点杀了池姐儿,你不仅不忏悔还诋毁池姐儿,就凭你的无耻行径,路过的百姓都能朝你丢石头,我又为何不能?”
温恺娘就这么一个独子,哪里听得进去,她还想反驳许清宜,被温承泰用力扯了一把,训斥:“疯娘们,别丢人现眼了,都是你平时惯坏了恺哥儿才这样!”
妻子爱子心切,他懂,可这时候还不识时务,大吵大闹,又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清宜说得好,子不教,父之过。”温老夫人缓缓说道,却并没有对温承泰夫妻俩多说什么。
谁的孩子谁来教养。
如果到了一把年纪还不会反省自己,说了也是耳旁风罢了。
许清宜朝温老夫人点头笑笑,随后走到虞秋池面前,声音温柔:“池姐儿,看到你没事真的太好了。”
原还可惜了这孩子的智力,却原来是个小芝麻汤圆,高兴之余不禁猜测,小姑娘这般谨小慎微,到底有何难处?
“谢夫人。”虞秋池面对自己的恩人,眼眶通红,过来正式拜谢。
许清宜扶住将要行礼的小姑娘:“至于旁人的诋毁,你切莫往心里去,知道吗?那不是真相,每个人来到人间都有自己的使命,你的爹娘只是完成使命去往下一站了,有缘人不会走散,等你也在人间完成了自己的使命,总会有相聚的时刻 。”
虞秋池愣怔,还是头一回聆听到这种说法,但她真的很需要。
虞秋池瞪着黑白分明的眼睛,期盼地望着许清宜问:“是真的吗?”
不仅是期盼,还很急切,想确认爹娘的死与自己无关,只是完成使命去下一站了?
“是真的。”许清宜笃定地点头。
这么说也不是为了骗小孩胡编乱造,自己也是信的,根据自身的经历,隐隐察觉到了一些人生的规律。
比如她许清宜来到这里,肯定也不是一个偶然,感觉应该是带着某种使命的。
她在生活当中做了自己该做的事情,而那无形的‘规律’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看似玄而又玄,其实就是依道而行罢了。
虞秋池琢磨了一下许清宜的话,不禁如释重负,随后控制不住哇地哭出来,因为,这些年她积压了太多委屈。
幼失怙恃,孤独可怜,尽管有温老夫人的庇护,处境依旧艰难。
今日冒着风险褪下伪装,看似勇敢坚强,实则茫然失措。
小姑娘就这么扑到自己怀里,许清宜当然是温柔地抱住对方,也没有说‘不要哭’之类的话。
一个懂得用装傻来规避风险的孩子,心智定然要比同龄的孩子成熟,她什么都懂,需要的不是安抚,是一个情绪的宣泄口。
今日,有人欢喜有人愁。
这边哭作一团,那边也哭作一团。
随着温恺被下人抬走去医治,温承泰夫妻也跟着离开;温氏族老们商议了一下修改族谱和昭告天下的事宜,也离开了。
虞秋池抱着许清宜哭过一阵,又抱着温老夫人哭过一阵,众人便簇拥着疲倦不堪的她,回去院子歇息。
许清宜倒是没有跟着同往,她终于有了空闲,回头看着几个面容欣慰的孩子,好笑开口:“你们几个,是不是觉得自己做了件好事?”
兄弟几个闻言一愣,怪忐忑的,难道不是吗?
他们刚才不是帮虞秋池讨回了公道?
看把孩子们紧张得,许清宜也不逗他们了,笑容大大地肯定道:“是的,你们做了好事,非常勇敢正直,明辨是非,真的太厉害了。”
兄弟几人这才松口气。
赵思睿得意挺起胸膛,哈,终于被姨母夸赞了一回,虽然不是点名道姓那种夸奖,但还是很高兴!
禛哥儿也倍感神清气爽,感觉自己浑身都是飘飘然的,反正就是高兴,很高兴。
他不知道,这叫自我价值得到实现后的荣誉感。
倒是临哥儿素来含蓄,只脸上挂着浅淡的笑意,还是稍纵即逝的那一种,很快就恢复了正经。
和娘对视一眼:“温家暗流涌动,看来事情还没完呢。”
装傻的虞秋池,隐藏在背后不露面的宋言卿,还有和谐表象下的明争暗斗。
是啊,许清宜有些担心虞秋池,不知有什么内情,才导致对方谨小慎微,如履薄冰。
另一边,温臻如的夫婿宋言卿,从下人的嘴里听闻了祠堂发生的事,目光不禁忽明忽暗,晦涩难明。
他倒是不在意温恺被除族,说到底,温承泰自己也明白断尾求生的道理,不会为了一个儿子做傻事。
他在意的是虞秋池那个丫头片子,小小年纪竟然摆了他一道。
无奈之下,宋言卿写了一封信,交给自己的心腹去送信。
“务必要快一点,今日之内,叫她闭店离开。”
“是,老爷。”
宋言卿的心腹是个中年管事,有主子的令牌就可以随意出入温府,也不扎眼。
出府后的管事,谨慎地坐着马车出了城,花了半天时间来到许清宜他们当初落脚的小镇,又进了他们住店的客栈。
如此地大摇大摆,自然是因为乔装打扮过,不是特别熟悉的人,轻易看不出来异样。
面容娇美,性情开朗的苏掌柜,正在柜台前打算盘。
远远望去,像一朵盛开在闹市中的芙蓉花,充满欣欣向荣的生命力。
“苏掌柜。”宋言卿的心腹目不斜视道,态度恭敬,佝偻着一半肩膀。
苏掌柜一抬头,顿时面露愕然,随即收敛神色,微笑道:“这位客官,住店吗?”
“是的。”
“请随我来。”
苏掌柜提着裙摆,快步走上楼梯,将风尘仆仆的住客带领到一间厢房。
等了进了门,客气的微笑骤然转为期待,迫不及待道:“先生叫你来做什么?”
偶尔丈夫久不归家,会派人给她送信和物品。
“送信。”管事的将信拿出来,双手奉给苏掌柜,一板一眼地转述老爷的话道:“老爷让您即日闭店离开,事关重大,不可耽搁。”
“什么?”苏掌柜惊讶了,期待的心情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连手中的信件都变得沉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