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建路外海的澎湖岛,宋江看着身边几个百无聊赖、一脸麻木的兄弟们,心中暗暗叹了口气。
当初王伦领兵围攻东京城,消息传到躲到了明州的宋江处,董平顿时心思不定。等到萧嘉穗领兵赶到两浙路,董平没有通知任何人,悄悄地驾一艘小船离去了,只留了一封书信,说自己对江湖心生厌倦,情愿归乡为农。
宋江急派人去寻,哪里寻得到踪影?
董平并没有返回老家,而是直奔河东路去了。他在前宋为官时,与王禀、张清等人为善。如今王禀任太原都督府都督,张清坐镇绛州,董平这么一个热切于官场的人,自然舍不得就此归隐。
所以他打算投奔河东路,找自己的老上司王禀说说情,请老朋友张清也帮帮忙,以他董平的一身本事,只要王伦不怪罪,朝廷不打压,他就不相信混不出个人样来!
于是还愿意跟随宋江的,就只有戴宗、穆弘、穆春、张横、孔明、孔亮六个头领,不到二十条大小船只,以及三四百个喽啰。
宋江现在很懵圈,只觉得这个世道变化得太快,老天似乎也在作弄自己。
他一心想要在大宋官场不断往上爬,但现在赵宋灭亡了,王汉出来了,偏偏他又得罪了晁盖,间接得罪了已经称帝的王伦,便是想要受诏安,又哪里有机会呢?
听说王伦派出的将军,已经领兵打到广南西路去了,宋江心中更是五味杂陈。
他还能往哪里逃?总不能逃到什么李朝、占城、暹罗去吧。
故而为了安抚众兄弟和喽啰们,宋江不断撒着谎言,只说赵氏尚有忠良在,我等只须江湖大海潜伏些时日,待机会到时,顺势响应。
张横乜斜着眼,看了看发呆的宋江,便钻出了草屋,在海边一处怪石上坐下,从怀里掏出了一封书信。
这书信是弟弟张顺写来的,张顺如今坐镇明州,出任两浙路水师指挥使,知道自己的亲哥哥日子也不好过,便写信劝降。
张横却是闲散日子过得惯了,而且他在浔阳江上作恶多端,投了宋江后也颇干了许多杀人放火、抢劫良家妇女的恶事,知道自己肯定不会被王伦所容的。
但亲弟弟都封了二等平海侯,做了高官,他还在逃亡江湖,实在无脸面相见啊!
这时一人走了过来,在他身侧坐下,问:“兄弟,还没有想好吗?”
来人却是穆弘,穆弘是个心思重的人,他觉得宋江喜欢说空话,再继续追随,只怕自己两兄弟就真的成了新朝的通缉重犯了。
王伦并没有对宋江等人发起通缉令,如果单独对宋江等人通缉,那才是给宋江扬名,就当作一般的水匪海寇对待便是了。
这一路南逃,穆春也难以寻到机会抢掠良家妇女,与张横走得渐渐远了,但穆弘却与张横的关系越来越好。
孔家两个兄弟唯宋江马首是瞻,两个小跟班心腹人物,穆弘也瞧不上,戴宗同样心思重,穆弘也不愿跟他玩,这种在大宋朝监狱里呆久了的人,浑身冒着一股阴气,让他很不舒服。
张横拿不定主意,便来寻穆弘商议,穆弘也建议张横干脆投奔自己的亲弟弟,他却没有别的想法,只想就此带着弟弟穆春归乡隐居,只愿讨得朝廷的一纸赦令。
总归是不能再让弟弟穆春堕落下去了,他穆家这一代没有起色,难道下一代还混不出来么?
张横将书信捏在手里,仍旧犹豫不决,摇摇头,将书信一团,猛地朝大海抛去。
穆弘不由得叹了口气,心想这也不是个爽利的人。
两个人面朝西面眺望大陆,坐得乏了,这才起身离去。不远处一个怪石后,戴宗却冒了出来,盯着两人远去的身影,便向张横刚刚坐着的那块石头下面摸去。
当天夜里,张横在自己的草屋内翻翻找找,却只找到几个空酒坛,不由得破口大骂:“嘴里淡出鸟来,又寻不到酒水来吃!”
有人敲门,张横连忙闭嘴,打开门来一看,却是戴宗,他换了一副笑脸:“戴院长,寻我何事?”
戴宗回头四下里张望了一眼,先掩上门,就在木桌的油灯旁坐下,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信来,放在张横面前。
张横脸色一变,后退两步,就要去摸放在枕边的刀,戴宗却低声说:“兄弟,你也不要害我,我只求跟兄弟上岸,若能讨得赦免,情愿归乡为农,再不在大海漂泊,如何?”
张横将信将疑,一把将被海水浸泡、又被戴宗烘干的书信凑到油灯下点燃了,戴宗却无动于衷,张横便有几分相信。
“我可无意上岸的!”眼看烧了信,张横心安,便说道。
“兄弟莫不是以为,我等还能够成事么?王伦坐了天子,必能容我等。我等又不曾杀他梁山儿郎,他起家草莽之间,我听闻那河东田虎都封了官,难道他王伦还怕了我等一心归隐么?”
戴宗很是急切,他也受不了在海上东躲西藏的日子了,当初受宋江鼓动生起的雄心壮志,早就被颠簸得散了,现在有张横与张顺这一条门路,他如何不肯抓住?
张横顿时沉默起来,穆弘想要离开,戴宗也想要离开,他只要点头,那么穆春肯定也会被带走的,那么就只剩下宋江和孔明、孔亮两兄弟了。
那他待着还有什么意思?
“你果真愿走?”
“果真!我愿立誓,若兄弟还不相信,我切断一指如何?”戴宗的想法很简单,他跟随宋江没有干过什么恶劣的事情,哪怕回到江州做个牢头他都愿意的。
张横一把抓住戴宗掏出匕首的手:“我信你这一回!此事还需要商议妥善了!”
三天后的早晨,宋江接到孔明来报,说昨夜穆春被张横灌醉,一大早起来时,张横、戴宗、穆弘、穆春都不见了,还带走了七条船,百余名喽啰,不知去向。
宋江两眼一昏,一头朝后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