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天色蒙上些雾蓝,游慕苏醒,刚要起身,记起今日休沐,便又要辗转躺下。
只是这么起身扯动衣摆,便瞧见窝在纱帐之下,攥着他衣袖披着氅衣蜷缩在床边的楼笺。
伸手挑开幔帐,游慕推了推蹲坐着打瞌睡的人:“阿笺,醒醒,回去睡。”
房中炭火不多,迎合的是游慕适宜的温度,对于常人来说,便冷了些。楼笺蹲坐在在脚踏之上,尽管身上裹了狐皮子,但这么一夜枯坐下来,依旧是冷的。
见这人唇色有些发白,游慕便知是受了冷。只是伸手去推,迷糊的人便只顾循着温热抱上他的手臂。
“楼笺。”
“……不走……我就在这里……”
游慕要抽手,对方便抱的更紧,口中嘟囔不清,恍惚间,腻着他的样子还是旧时模样。
“别装了,去柜子里取一床棉被过来。”
掌心拍在头颅,轻易戳破这人的装相,游慕指了指一侧的镶金的梨花木柜。
“好。”揭开眼皮,久卧之后,双腿有些麻痹,不过楼笺还能控制肢体行走。不算利索的抱来厚实的锦被,守了一夜的楼笺理所应当的爬上了太子的床。
少时,二人曾多次同床共枕而眠,对于楼笺来说,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
撑开被面搭在太子稍显单薄的云被之上,楼笺冻了半宿的身躯循着热度便凑了过去,不自觉的环上太子腰腹。
“哥哥好暖……”楼笺喟叹,贴的越发紧了。
“规矩些,睡吧。”楼笺确实是冷的,落在腰间的双手像是揣了两块寒冰,念着对方这断续的伤势,恐再次落了风寒之症,游慕没将人踢开。
这样的相处模式,也确实是曾经两人常有的。
楼笺喜欢抱着他。少时总揭开被角偷摸钻入他怀中寻暖,这本不合规矩,只是做的久了,两厢适应,连游慕自己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冬日里,怀中抱一火炉,确实温暖异常。
只是这样的光景,他们缺失了六年,如今再次相贴,游慕多少有些不适应。
但身后的楼笺倒是丝毫没变,就这么拥着,安安静静。
被褥里多了个人,热度上升的很快,不多时,手脚冰冷的楼笺被烘出了暖意,热腾腾的和从前没两样。
睡前那一壶酒的药力挥发后所剩无几,燥热之后的身躯开始变冷。原来那些日日夜夜,游慕都是在湿冷中转醒的。
只是今日,或许不同,身后的人体温不低,消解了游慕周身的寒凉之意。
时辰尚早,游慕难得有了些偷闲的心思,便陷入一床被褥温床之中,再次睡过去。
太子寝殿一派祥和,锦被中的二人相拥,仿佛连久违生出来的清梦,都连结在了一起。
只是煜王府上,便不似这般融洽的景象了。
蒋大人为官多年,人脉还是不少的,靠着银两疏通关系,最终获得了一次外出面见煜王的机会。
这事不能外传,负责牵线的人便把时辰定在了没多少眼线关注的黎明时分。
趁着天色还未亮,蒋歇借着斗篷遮掩去见了煜王,刚一见面便是哭诉哀求,只说要让煜王保住自己的儿子。
“王爷,老臣为了您殚精竭虑,曾经不惜叛出太子一派,如今出了这样的难事,您不能眼瞧着置之不顾啊!”
往日里大儿子闹出来人命,也不过是暗中疏通关系,砸些银两下去摆平。
可这次事情闹得太大,死的又是许家三郎。纵使那许三郎也是个混账,但谏院里的许大人却是个喜爱弹劾官员的主儿,但凡是与他有过节的,无一幸免,参奏的本子皆会出现在宸帝的桌案。
这次惹到了硬骨头,蒋大人心中实在没底。
儿子被关在牢狱之中,唯恐许大人暗中作梗,蒋歇自然忧心,跪地哭求,只希望煜王能出面保下儿子性命。
“蒋大人,先起来,令郎的事,本王已经在想办法了。只是如今父皇那边态度不明,纵使你我再心急,也要定一定心。”
煜王本不欲面见蒋歇,昨日面见宸帝之后未曾听闻宸帝有何举动,他便知晓这件事自己不能再插手。
不论是求饶亦或是将火烧到游慕身上,只要宸帝不信,多说便是引火烧身。
煜王恐被波及,只是临近年关,王府上的花销加大,打赏奴仆,犒赏下属,疏通官员,联络党羽,哪一项不是用银子的地方?
还想从蒋歇身上再获取一些银钱,加之曾经与蒋歇合谋的贪款,煜王不能就这么明着舍弃了蒋歇。
“老臣这些年,为您做的那些,王爷都看在眼里,他许临在朝堂之上明目张胆的……若真的有什么……王爷,您可要早做打算……”唯恐被放弃,虽是陈情,但蒋歇意有所指。
笑脸不减,只是煜王眼神骤然压暗。被下属威胁,煜王身为上位者自然不悦。
但如今,蒋歇情绪激荡,唯恐他说错话做错事,煜王只能好言相劝。
“你且放心,等天亮些,本王便去宫中面见父皇,再帮你言说一番。即便他许临拿的出佐证,真假也未可知,如今,为的是蒋大公子的命,你与本王,都不能自乱阵脚。”
一番言说,果真令蒋歇镇定下来。
“老臣,叩谢王爷。”蒋歇不知煜王口中有几分真,但他目前唯一的指望,也只有煜王这棵大树。
心知不可多留,叩拜之后,被煜王的近侍护送着离去。
“狗奴才,胆敢威胁本王!” 送走了将歇,煜王原本的笑容倏然压下,抬手将一侧的花瓶揭翻打碎,听着瓷器碎裂的声响,他镇定下来。
如今所有证据皆指向蒋大公子,对方怕是凶多吉少。只是被牵扯出来的蒋歇还未有定论,许大人当日在殿前说的真切,却未有凭证,不算可信。
若蒋歇的官位还保的住,自然还有用,若是保不住了,那便只能,榨干对方的最后一点价值。
天际将明,煜王满腹思绪,如何睡得下?
他命下人备马正待入宫,只是还不等他动身,从宫中眼线传过来的消息,只道今晨三皇子照例去请安,以往对三子不温不火的宸帝却突然封了三皇子为睿王并赐下王府离宫而居。
穿着衣衫的煜王面色稍顿,一时间没能琢磨出宸帝的意图,只是迅速整理好衣冠之后,匆忙入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