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高兴,你今天能来看我,谢谢。”
乔义衷擦去眼角的泪,骨子里的教养,以及照顾着儿子而刻意与其保持的距离感,使他再次稳定好情绪。
“乔家的事,我有所耳闻,但并不了解。”拉着游慕坐在病床前,秦诀看着男人抑制不住的落泪又努力整理好情绪,内心同样复杂。
失去养父母的时候,流落在外的时候,以垃圾为食饱腹的时候,他也曾抱怨过,怨自己的亲生父母,为何要抛下他、不要他。
在看到商场大屏幕播报的寻亲节目时,也曾抱怨他们若是清楚自己被拐走,为何这么多年都不去搜寻他,认真找一找他。
他努力的长大,养活自己,当他已经不再奢求和妄想这些时,这些事情,却突然涌现,找到了他。
在他,早已不需要这些的时候。
看到乔家人时,其实秦诀已经意识到,年少时吃苦负气的那些猜想,似乎都是错的。
或许他们不是没有寻找过,张贴过寻人启事,只是人海茫茫,总是错过。
但如今,他不再是那个为了活下去挣扎在垃圾桶里的小孩,不需要亲情的支撑和陪伴。
这些事情对他来说,最多,是了却多年前得不到答案的苦闷与不甘。
掌心被人轻轻摩擦了两下,轻微的触感压下了些许沉重的心境。
秦诀转头,见身旁人的视线始终落在自己身上,他定了定心,开口询问道:“我想知道,我被拐卖的真正原因。”
乔仁承对这疑问早有预料,他在听闻韩警官的那些话后,已经反复修整好了情绪。
“乔家的情况有些复杂,或许,还会有一些不堪的内里,但请不要在意……因为,那些人已经不在了……”
“你想知道的,我都会慢慢讲给你。”
“不用担忧,也不用有任何心理负担,即便清楚了自己的出身,你,依旧是你。”
……
下午还有课,秦诀没能停留太久,从病房出来之后,情绪稍显低落。
他不知道,在那段缺失的记忆里,有一个未曾谋面的母亲,曾拼尽全力以生命为代价试图保护他。
“想见她吗?”
身侧,两人并肩走在安静的病房走廊中,游慕身形贴近,将侧脸靠在秦诀肩头。
“……可以吗?”脚步微顿,秦诀侧过头,习惯性的环抱住对方,以此来汲取些心理上的安慰。
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他还能见到……吗?
掌心抚上秦诀的双眼,游慕戏说着:“那就……对着恶鬼许愿吧,说不准,便实现了。”
视线被遮蔽,一片昏暗之中,秦诀感受到了牵手时他落在对方掌心的余温。
浅淡的暖意,覆盖在眼皮之上,这样安抚的意味,牵动出那些他拼命压下的,被病房中沉郁情绪带起的酸涩之感。
眼角陡然湿润,紧闭的眼睫沾染水渍,秦诀不想轻易落泪,可生理性的泪水,却先一步越过大脑的意志展现出躯体最真实的感受。
“我想见她,我想见见我的……母亲,阿慕。”手臂收紧,秦诀将头埋在对方颈侧,分明是倾身拥过去的动作,却像是要把身前人嵌入血肉之中。
他低低的在对方耳边说着,声音有些哽咽,分不清是祈祷还是央求,他的想法已经超出了最开始的预估。
但在被告知自己是被爱着的时候,没有哪个孩子,会不想见到自己的母亲。
他想见见她,只是见一面,看一眼,便足够了。
“愿望,已查收。”
指腹轻柔的拂去秦诀眼角泪痕,游慕回应着,捧起秦诀带着湿意的脸颊,望向那微红的双眼之中。
在无人的走廊尽头,恶鬼扬起头颅,轻轻吻在紧紧拥着他的青年唇角。
看望乔家人耽误了些时间,再次赶回学校时, 秦诀又是踩着点进的班级教室。
好在徐晃够意思,习惯性的给他占了座位,没让他陷入在众人的注视下寻找空余座位的尴尬境地。
日光强度减弱,橙黄的色泽却逐渐加深,白墙上映出的光影随颜色变换缓缓倾斜。
想着乔家的那些事,想着亲生父母,以及乔越阳那些人,这其中丝丝缕缕的联系,似乎相互连结,犹如密织的巨网,最终谁都没能逃脱。
秦诀思绪有些杂乱,少有的在课间走神了几次,教室前门敞开着,讲台上老师带着扩音器的声音传了很远。
在一阵扩音器的余音中,繁杂的脚步声突然靠近。
一群政教处的老师们,相互客套着结伴同行穿过正门,从教室的后门走进来,期间还有辅导员挪动隔壁办公室椅子的轻响。
视线穿过正门口,秦诀正对上被一众秃头教师簇拥在中心的耀眼身影。
对方同身侧与自己对话的男教师颔首应着,不经意间的抬眸,视线便准确无误的落在了自己身上。
上课走神被抓包,还是被对象抓了个正着。秦诀立即回过思绪,记起讲台上的老师上节课曾说过,这节是院里布置下的公开课,要班上的同学配合一下,认真些。
所以,他老婆是来听课的?
求证般的,秦诀侧了侧脑袋,跟着其他同学的动作,不着痕迹的转头,悄悄往回看。
教室的最后方,摆放着一排黑色的椅子,他老婆在一众带着眼镜的男教师中显得格外出挑,仿佛自带星光,闪闪发亮,跟其他人的画风都不一样。
“这个问题,请秦诀同学来回答一下吧!”
讲台上老师正情绪饱满的讲述着这节课程的内容,屏幕上ppt不断滚动着,遇到问题时,为了突显课堂气氛融洽,老师习惯性的挑选班级上成绩优秀的同学回答问题。
只是这次一向上课认真的好学生反应却慢了些。
“秦诀!”
手臂被身侧的徐晃怼了一下,秦诀转头,堪堪回神,发现教室内大多数视线都向他投过来。
视线落在白板上,秦诀站起身,感受着多方投来的目光,心想后方的人应该也在看他。
清了清嗓子,按照以往的知识积累,秦诀迅速给出了令老师满意的答案。
屈膝坐下,在课堂上老师的夸奖中,秦诀又一次回头去搜寻,发现他老婆正手背支着下巴淡笑着看他。
心思似乎被看穿了,秦诀回过头,打算接下来老实一些,认真听课。
“游老师,这是系里前三名的学生,他们辅导员和我在一个办公室,经常提到他呢!”
隔壁专业的辅导员见游慕的视线落在回答问题的学生身上,立刻靠过来解说。
院长私下里同她提到过,这位新来的男老师来头不小,听说连校内最有威望的齐教授都对他十分客气,他们多数是要供着的。
“是啊,这孩子成绩很好,就是命不好,是个孤儿,靠着助学贷款与国家补助维持着学业,是个好孩子……向学校注资的事,您看?”财务处的老师趁热打铁,想起副院长同他下发的任务,有意提了一句。
以前乔家的孩子在兰大修学,学校里的第一注资方是乔家。给钱的事情,校领导对那孩子的事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现在情势有变,乔家到现在都没有表露下个学期的注资意向。
院长私下里有人脉,打探到消息说乔义衷被抓进了局子,唯恐之前的事情再次被翻开,波及到学校的正常运作,院长连夜将那个出事学生所在的专业辅导员辞退了,更不敢在这个风口上接受乔家的注资。
加之那诡谲的吸人游戏,以往的资方都谨慎了不少,学校下半年的投资方还没有着落。
好不容易冒出来一个有意向的,院长要他无论如何都要把握住这一个。
抓住了,今年学校食堂的翻修整改就有眉目了。
“是吗?真是个可怜的孩子,我会考虑的。”听财务处的老师这么说,游慕一本正经的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