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形球被池底的淤泥包裹,纪鸿洲修长指尖捏着那枚珠子,转了转。
章谨极有眼色,连忙递上一方手帕。
纪鸿洲将珠子表面擦干净,举起来看。
葡萄大小,一颗嵌了三彩色染,类似玻璃的珠子。
他侧过身,捏着珠子的手,在四人面前晃了一圈儿,最后停在莎莉的方向。
“来,说说看,谁的?”
纪文洲脸色微变,下意识扭脸看向莎莉。
纪欢颜也呼吸急促,“是莎莉的,那天我抱着乐乐,她跟三弟一起过来,把这枚珠子送给乐乐玩儿...”
“只是一颗水晶珠子...”莎莉语声细小。
纪欢颜眸光一闪,立刻想到了什么。
“所以珠子掉在地上,滚了下去,乐乐为了抓珠子才攀围栏!”
莎莉彻底慌了,连忙无助摇头,哽咽着看向纪鸿洲。
“我不知道,大帅,我不知道珠子会掉,不知道小姐能翻过去,那个围栏很高....”
围栏的确很高,大理石白玉砌的,对于一岁多的孩子来说。
但上下两层间留有缝隙,那缝隙在大人看来很窄,但对那么小的孩子来说足以致命。
“别再狡辩了!”
纪文洲骤然开口,语气很重。
“你都看见她在翻围栏!你放任不管!莎莉,你太让我失望了...”
纪鸿洲眼底凝了层暗色,下颚微偏示意章谨。
“带走。”
“是,大帅。”
*
莎莉会得到什么样的惩罚,没人敢问。
因为在湘城,纪鸿洲是天,他可以做任何目无王法的事。
当晚,纪鸿洲带着那枚水晶珠子回到纪公馆。
主楼里灯火通明,长安和乐乐正在前厅里玩闹。
他一进门,乐乐就张着胳膊扑上来抱住腿,奶声奶气大喊:
“阿爸!”
“诶!”
这小丫头永远中气十足,比所有的小孩子都有活力。
纪鸿洲眉眼带笑,蹲下身搂住跟过来的长安,又将手里三彩色染的水晶珠子递给乐乐。
“啊!珠珠!”
乐乐兴奋的不得了,两只小手一把握住珠子,眼睛都笑弯了。
纪鸿洲唇角勾了勾,抬手轻捏她脸蛋儿。
“掉,阿爸!”
“嗯,阿爸让人捞上来了。”
他一手握住小丫头肩,眉眼严肃训斥她:
“破珠子,知不知道?以后怕不怕水了?掉进去淹你。”
乐乐抱着珠子,葡萄似的大眼眨了眨,激灵灵打了个颤。
“怕!”
纪鸿洲面露无奈,“怕还抱的这么紧?把这破珠子扔了。”
“嗯~~”
乐乐小脑袋顿时摇成拨浪鼓,拳头抱的紧紧的。
“我看你就是不长记性!”
纪鸿洲又气又笑,伸手在她眉心戳了下。
秦音从楼上下来,就瞧见他蹲在那儿,搂着两个孩子正说话。
“别玩儿了,先吃饭吧。”
纪鸿洲遁声抬眼,正准备站起身,就见乐乐扭头颠颠儿跑了,举着手里的珠子就给秦音显摆。
“看!珠珠!”
他眼皮跳了跳,佯装什么事都没发生,默默将儿子抱起来,朝秦音走过来。
秦音正低头看女儿手里的珠子,只当是他哪儿弄来逗孩子高兴的。
她伸手接过珠子,顺势牵住女儿小手,而后淡淡看了纪鸿洲一眼:
“孩子太小,不能玩儿这些零零碎碎的东西,万一一时好奇放到嘴里,噎住了怎么办?”
纪鸿洲唇角牵了牵,表情讪讪。
“是我疏忽...”
“姆姆,珠珠!”
乐乐两只小手伸高了,噘着嘴跟秦音讨珠子。
“乖~,先吃饭,吃完饭就给你。”
秦音哄了一句,顺手将珠子递给冬荏,牵着小丫头往餐厅走。
两个孩子如今已经在吃稀饭和蛋黄。
秦音三餐都会给她们安排,不管吃多少,睡觉时依然让乳娘喂奶。
*
用过膳,秦音上楼安顿两个孩子。
纪鸿洲一肚子话直憋到两人各自洗漱躺下,在秦音准备关灯前,才坦言开口。
“我今日回趟老宅。”
秦音听他有话说,伸出去关灯的手顿了顿,又缩回来。
她侧身躺着,扯了扯肚子上的天丝绸单,安静听他说。
纪鸿洲看她一眼,也跟着侧过身。
“...叶青青琢磨出一点蹊跷,去找颜儿对证,又审了这件事。”
秦音眼睫轻眨,“结果呢?”
“那枚珠子,是莎莉给乐乐,小孩子喜欢这种新奇东西,珠子滚到地上,掉进池子里,她们在拉扯没人注意,孩子去追珠子,从围栏翻了出去。”
纪鸿洲一口气说完,最后沉沉叹了口气。
“...那个洋人在看热闹,见到孩子去追珠子,但没说话,看到乐乐爬在围栏上,也没当一回事,没提醒她们。”
那么小的孩子,从围栏的缝隙里翻下去,一定是经过尝试的。
如果一早发现,能及时拽回来,不至于掉进去。
秦音,“所以莎莉的过错最大。”
“嗯。”
不能说另外三个人就能因此推卸责任。
失职就是失职,不过是因为有人定了罪,他们的负罪感就能减轻一些。
“你怎么处理?”秦音问。
“筝筝,我不是心慈手软的人,何况跨了洋,没人能管她。”
“她照顾过老太太,纪文洲也跟她有点情分。”
“乐乐落水的事,已经让他们吃过教训,他们不会再多管。”
纪鸿洲伸手握住她手,指腹轻柔摸搓她手背,眉眼温情说道。
“这件事也算有了结果,你不满意么?”
“不满意。”秦音语气干脆。
纪鸿洲眼睫微煽,“筝筝...”
“已经过了这么久,纪鸿洲,你办事效率太低了,女儿落水这件事,对你来说分量如此轻。”
“筝筝,我没有。”纪鸿洲眉心微蹙,“我也爱她,乐乐出事,这件事对我来说当然很严重。”
“那为什么让我等这么久?”
纪鸿洲唇瓣轻启,却没说出话。
秦音眼眸清淡,抽出自己的手。
“这是乐乐有惊无险,你想没想过,若是她没救回来,你我会怎么样?”
“你是因为她有惊无险,觉得我大惊小怪斤斤计较,才这样优柔寡断。”
“是因为纪欢颜和纪文洲是你的弟妹,因为叶青青是叶师长的女儿,因为种种考量,所以无法对没有构成严重伤害的事,深究到底。”
“你有那么多不深究,不干脆的理由,你唯独没想过,孩子出事这件事对我来说,是多大的冲击。”
纪鸿洲想说什么,但话堵到喉咙里,又无法说出来。
秦音目色澄凉,“当初给你生孩子,是我决定的,我早说过,你的家庭并不适合孩子成长,也说过担心你做不了一个好父亲。”
“纪鸿洲,不管你因为什么事,把我和孩子排在任何人后面,我都不想原谅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