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门外后,他让姞挽先自己回到房间,随即再次单独召来了刚才为祁棠看诊的医官,详细询问祁棠的状况。
医官看着重耳焦急不安的面容,眉头紧皱,长叹一口气说道。
“这位贵人的脉象非常紊乱,气血也极为不畅,明显乃是长期焦虑不安所致。
想必她素日来的心神损耗极大,导致这胎气也因此大受影响,情况甚是不妙。
若是再让她这般下去,只怕是会有滑胎之险,甚至可能危及她自身的性命!”
“那可有医治之法?”
重耳急切地追问道,医官的神色变得更加严肃,有些无奈的跟重耳说道。
“所谓的医治之法,正如下官刚才所言,万不可再让她生出丝毫杂念。
当然,下官也自当竭尽全力,但这位贵人必须彻底放下心中忧虑,安心调养。
不但需要按时服药,饮食作息皆要规律,最重要的便是切不可再劳心伤神。
否则,即便是神农再世,医仙下凡,恐怕最终的结局也是回天乏术啊!”
重耳闻言,忍不住轻叹一口气,神情严峻的答道。
“多谢医官,我知道了,我会注意安抚她的情绪的。”
医官点了点头,然后要来笔墨开好了安胎药的药方,叮嘱前来侍奉的女奴们一定要按时给祁棠煎药服用。
女奴们连连点头,恭敬地送医官离开之后,便立刻着手准备煎药。
而祁棠自从被医官诊断出胎象不稳后,便开启了艰难的保胎之路。
每日清晨,她都要强忍着身体的不适,按照医官的嘱咐,先灌下一碗苦涩难咽的安胎药。
每喝一口,她都要紧皱眉头,但却又不敢有丝毫犹豫。
平日里,她几乎从来不敢有什么大幅度的动作,只能静静地坐在榻上.
闲来无事的她,只得在手中拿着针线,试图绣些小物件来分散下注意力,姑且减轻一点心中的忧虑。
可是,她的思绪却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腹中胎儿的安危,手中的针线也常常因此出错。
饮食方面,原本就没什么胃口的她,为了孩子,努力强迫自己咽下那些滋补却油腻的食物。
有时,她刚吃几口,就忍不住觉得胃里一阵翻涌,但却还要硬着头皮继续强行吃。
尤其是到了夜里,祁棠更是觉得无比难熬,她常常被噩梦惊醒,梦中总是出现失去孩子的可怕场景。
醒来后,她便难以入眠,只能睁着眼睛,默默地祈祷着孩子能平安无事。
有一次,祁棠在庭院中散步时,不小心踩到一块小石子,脚下一滑。
身旁的女奴们吓得惊呼出声,连她自己也惊出了一身冷汗。
幸好,女奴们及时扶住了她,才没有酿成大祸,但这一吓,让她的腹部又隐隐作痛起来。
回到房中,祁棠躺在床上,心有余悸,泪水止不住地流。
她情不自禁的抚摸着腹部,轻声地对着这个尚未出世的小生命说道。
“孩子,你一定要坚强,一定要平安。”
而重耳也时常来看望她,每次看到她憔悴的模样,心中都满是心疼。
他四处搜罗珍贵的药材,只为给祁棠提供最好的调养。
每当祁棠因为身体不适和担忧未来而心情低落时,重耳总会温柔地将她拥入怀中,轻声细语地安慰她。
重耳会耐心地为祁棠讲述他对于将来美好的憧憬,给予她无尽的温暖和力量。
得知祁棠整日被闷在屋内闲着无聊,重耳便特意托人请来蒲城中最有名的乐师,为祁棠弹奏舒缓的乐曲,希望能帮助她放松心情。
为了让祁棠能够更有恩宠依仗的安心养胎,重耳更是刻意减少了外出的事务,将大部分的时间都留在府中陪伴她聊天解闷。
有好几回,祁棠因为腹部隆起太高,压迫得她几乎快要无法呼吸,导致她夜夜辗转反侧,无法顺利安眠。
重耳得知这个情况后,心中焦急万分,也同样数夜未眠的守在祁棠的床边,紧紧握着她的手,不断地鼓励她要坚持下去。
他那关切的眼神和焦急的神态,让身体愈发沉重的祁棠逐渐倍感安慰。
看到重耳做出了这么多努力,祁棠只得强装出一副坚强的样子,不想让重耳太过担心。
就这样,在日复一日的担忧与煎熬中,祁棠小心翼翼地呵护着腹中的胎儿,期盼着能度过这艰难的保胎时光。
她的身体越发沉重,行动也愈发不便。
原本清丽的面容,因孕期的疲惫和担忧显得有些憔悴。
但是,每当祁棠感受到腹中胎儿的动静,心中又会涌起一股温柔的力量。
谁知道,就在祁棠艰难保胎的时候,从绛都那边的晋宫中却突然传来了噩耗。
姬琼在一个看似平静的夜晚安稳的睡着之后,便再也没了气息,直到第二天清晨,才被来伺候她洗漱的女奴发现。
而匆匆赶去绛都见完母亲最后一面的重耳,也迎来了人生中的第一次至暗时刻,那便是姬琼的葬礼。
姬琼的遗体,被安置在她生前的寝宫里,等到重耳到来之时,平时伺候她的女奴们已经合力为姬琼仔细地梳洗好,穿上了一套精致华美的殓衣。
宫廷中的乐师们在外面奏响了低沉哀婉的哀乐,悲戚的旋律在寂静的宫墙内不断回荡。
四处的氛围一片肃穆,姬琼的离世,让所有人都沉浸在悲伤的情绪之中。
与此同时,宫廷工匠加急赶制出的棺椁,也停在了院子里等待移尸入内。
这套棺椁,选用了最上等优质的木材,上面雕刻着精细的花纹。
这是萦归亲自交代数遍,让工匠们不可有半分疏忽,速召他们连夜打造出来的。
按照萦归的说法,姬琼本是狐氏首领嫡女,一生身份尊贵无比,身后之事万不可马虎。
姬琼的灵堂,也被布置得庄严肃穆,白色的幔帐低垂,香烛袅袅。
宫廷中的众人皆身着素服前来吊唁,按照身份地位依次排列。
大夫们恭敬地向姬琼的灵柩行礼,面容悲痛而凝重。
灵堂之中,姬琼的父兄们在一旁哭得声音悲切,尤其是重耳,更是悲痛欲绝地守在灵旁。
此刻的重耳,面容憔悴,双眼布满血丝,却强忍着悲痛,维持着身为公子的端庄仪态。
他静静地跪在母亲姬琼的灵柩旁,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却始终未让其轻易落下。
每有前来吊唁之人,他都强打起精神,一一回礼,声音沙哑却不失礼数。
狐突此时也早已是老泪纵横,颤颤巍巍地在灵前望着女儿的灵柩,悲痛得几近无法站立。
狐毛和狐偃同样也是眼中满是哀伤与愤怒,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为妹妹讨回公道。
萦归身为后宫之主,身着一袭素服,神色庄重地来到了姬琼的寝宫前。
她目光沉静,眼底却难掩一丝哀伤,更有深深的尊重与惋惜。
作为国君的妾室,姬琼的身份不同于正室夫人,是不被诸侯各国官方承认的。
因此,她的去世,只能在晋国史官的内部记载中被草率的记录成“狐姬卒”三个简单的字,连具体的名字都没有机会留下。
随后,萦归亲自查看了为姬琼准备的陪葬之物,仔细检查着每一件物品的质地和工艺。
突然,萦归的眉头微皱,语气有些严厉的责问道。
“这陪葬之物的做工不够精细,你们怎能如此怠慢!”
“琼先少妃在世时,对宫中的众人皆是素来温和友善,我们怎能在此时亏待了她。”
陪在一侧的女奴赶忙跪地请罪道:“夫人恕罪,小奴这就去更换。”
在安排停当各项事务后,萦归来到灵堂前,亲自点燃香烛。
香烟袅袅升起,萦归闭上眼睛,默默祈祷。
“琼先少妃,愿您一路走好。您的善良与宽厚,宫中众人定当铭记于心。
只叹命运无常,让您过早离开人世,但愿下一世您能尽享荣华,平安顺遂。”
走出灵堂后,萦归神情庄严肃穆的望着众人,声音平稳而低沉的说道。
“诸位,琼先少妃暴卒,乃是我晋宫之中的重大丧事。”
“琼先少妃一生贤良淑德,为教导后宫嫔侍和公子重耳付出和牺牲良多。
然而,天不假年,琼先少妃短短数日便骤然离去,实乃我等所有晋宫中人之痛。”
说到此处,萦归微微哽咽,停顿片刻,稍微平复了一下情绪,才继续说道。
“今日,本夫人奉执掌后宫之命,为其安排丧葬事宜,以慰琼先少妃在天之灵。”
身旁的女奴和寺人们皆垂首听命,萦归微微侧头,对身旁的力士们吩咐说道。
“可以起灵了。”
“是,夫人。”力士们领命匆匆退下。
萦归又转向负责礼仪的大臣,神情严肃认真的说道。
“丧葬礼仪务必遵循祖制,一丝一毫不得有误,万不可出现半点差池。”
“如此贤德之人,不该这般早逝,只愿这最后的送别,能做到尽善尽美。”
说罢,她轻轻叹了口气,引得众人又是一阵沉痛的哀悼。
“臣明白。”被提醒的大臣恭敬地应道。
长长的送葬队伍从晋宫出发,走在最前面的是手持招魂幡的侍从。
其后,是抬着棺椁的力士,再往后是姬琼的几位亲属和其他晋宫中的重要大臣。
重耳双手捧着母亲的牌位,走在亲属队伍的最前端。
他的步伐沉重而坚定,仿佛每一步都承载着无尽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