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诸见状,顿时觉得心疼不已,连忙将她更紧的搂入怀中,皱起眉头不住地叹息道。
“萦儿,你未免也太多虑了,难道世子他能对百姓们仁爱,却会对他的生父不仁爱吗?”
萦归继续以一副弱者模样的凄婉娇柔姿态,泪流满面的向诡诸进言道。
“可是,小童还是真的很害怕,每天都在担心世子受到亲信臣子的蛊惑和唆使。
之前小童偶然从他人那里听过一种说法,那就是,施行仁德和治理国家完全不同。
施行仁德,必须要敬爱自己的亲人才能称之仁,而治理国家却必须要行事有利于国家。
所以,善于统治百姓的国君,往往都没有至亲至爱之人,但百姓们会把君主当作亲人。
若是一个人的处事方式是不顾一切只要有利于百姓的,这种人又哪里会忌惮父子之情?
百姓们倘若得知世子为了爱护民众的缘故,放弃了自己的至亲,反而还会更加拥戴他。
自古以来的名垂青史的典故,很多都是虽然从被他人厌恶开始,却被后人赞美结局的。
能够最终登上君位的人,都早已习惯了用后来弥补做出的善举来掩盖之前犯下的恶行。
但凡是百姓们认为对他们有利的事情,写进史书的记载就会一边倒的拥护这种行为。
所以,小童忍不住心想,若是世子真的杀了君主而厚待百姓,臣民们谁会选择阻止?
虽然看似世子是杀了自己的至亲之人,但只要在臣民那里没有罪恶,谁又会离开他?
想来,世子如果知道,他只要牺牲掉区区一个父亲,就能得到臣民们的爱戴和拥护。
不仅如此,他的志向也能得以施行,他对于权力的欲望一定会变得更加强烈。
世子还这么年轻,突然遇到如此有百利而无一害的机遇,难免会可能容易心生糊涂。
哪怕不说阅历浅薄的世子,换做是其他人,试问又有谁能真的做到完全不被诱惑呢?
所以,即便世子的本意是想要敬爱国君,但这种来自人性本能的迷惑也不能完全消除。
小童斗胆,倘若如今把君主您比作纣王,把世子假设成纣王拥有的一个贤良的儿子。
如果是他先灭了纣王,不对外彰显他的罪恶,加重他的失败,那商朝也将得以延续。
毕竟,灭亡纣王这件事,其实并不一定非要借助武王之手,他的亲生儿子也可以做。
若是当年有这样的一个儿子将商朝延续到现在,我们现在哪里能知道纣王是善是恶呢?
我们只会觉得,纣王的这个儿子是难得的明君,说不定还要对他感恩戴德,顶礼膜拜。
所以,君主您现在还能不感到忧虑吗?若是大难来临的时候才忧虑,那怎么来得及呢!”
诡诸听完萦归的一番分析和论断,顿时心生胆寒,面露恐惧之色,只因他觉得萦归刚才所言似乎并非毫无道理,细细想来,果真是令他一阵后怕。
于是,诡诸立刻忍不住火冒三丈起来,迫不及待的继续询问萦归道:
“这个逆子,被你分析一通,似乎还真有可能心怀不轨,那寡人现在究竟该怎么办才好?”
萦归一看诡诸果然上了套,心里不禁一阵窃喜,眼中闪过了一丝狡黠。
可是,她在表面上却还是装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哽咽着跟诡诸说道。
“不瞒君主,这几日,小童日日夜夜都在为了君主的安危而担心,反复思考解决的方法。
就如同小童刚才所言,世子计划弑父的阴谋,小童越想越觉得即将发生的可能性很大。
所以,想来想去,小童不禁觉得君主您何不趁着年纪渐长,干脆将所有政事交给他呢?
这样他得到了处理政事的权力,有机会施行他的抱负,也许就会愿意放过您了。
眼下他的德行和美名已经在晋国的民间传播开来,哪怕他对您痛下杀手也不会被干涉。
而且,您再想想自己的经历,自从桓叔以来,晋国君主谁又能真正做到亲近自家人?
正是因为心中从来都没有亲人,所以,当年曲沃一脉才能兼并掉同气连枝的翼城一脉。
为了巩固权力和地位而杀害亲人,早就已经是晋国宗室子弟们代代相传的固有作风了。
作为晋国宗室的一员,世子想必也不会例外,他的骨子里同样也存着杀亲灭族的血脉。”
诡诸被萦归有理有据的言论层层诱导,早已经对申生恨得咬牙切齿,此刻的他,已是胸膛剧烈起伏,怒目圆睁,但他还是毫不犹豫的摇了摇头,坚决地说道。
“不行,虽然萦儿你刚才所说的这些,寡人都赞同,但寡人还是不能将政事都交给世子。
寡人是凭借自己毕生的武力斗争和威势压迫,才最终得以统治群臣和晋国的百姓。
倘若寡人还没有去世,就主动放弃了亲自处理政事的权力,便不能再被认为有武力了。
而世子也毕竟是寡人的儿子,也是寡人的晚辈,在外人眼里,必须要比寡人的地位低。
如果寡人身为长辈的身份,却不能地位胜过自己的儿子,这也不能被认为还有威严了。
更何况,如今各路诸侯都在争相扩张自己的领土,虽然内患严峻,外忧也不得不防。
附近的秦国、楚国和齐国多年来一直对晋国虎视眈眈,只因为有寡人坐镇才不敢妄为。
寡人一旦把政事交给了世子,其他诸侯一定会与晋国断绝邦交,并且会趁机加害寡人。
若是不但失去政事,还危害到国家的利益,这种有弊无利的事情,寡人绝对不能容忍。
萦儿,我知道你是一番好意,但你姑且不要过分担忧,寡人今后会好好谋划此事的。”
萦归闻言,乖巧的点了点头,但在那之后,萦归依旧是继续按照优施的计谋,隔三差五的又在诡诸的身边时不时的提及申生。
她潜移默化的引导着诡诸对申生逐渐产生越来越多的疑虑,而多疑的诡诸也逐渐中计愈深,虽然表面上从来不多说什么,但实际上却早已在心里开始暗自盘算对策。
很快,时间便到了两个月后的一天。
书房之内,诡诸正在跟士蔿争论着如何率军攻打霍国的具体事宜。
霍国是位于晋国东北方的一个极小的伯爵国,建国至今已有接近五百年的历史。
在公、侯、伯、子、男五等爵位中,伯爵国算是一个比较中等的爵位。
但是,与此相对应的是,晋国、鲁国、卫国等一众姬姓诸侯国,则都是以侯爵国的地位起封,如今的晋国,更是已经被周天子升为了公爵国。
要问霍国只被封为了伯爵国的原因,还要从霍国当年的建国历史说起。
当年,周武王在建立周王朝后,四处分封诸侯,而其弟弟叔处就被封到了霍国。
但是,因为管叔鲜、蔡叔度、霍叔处等人素与周公旦不和,于是,他们便与商纣王之子武庚等人联合发动叛乱,史称“管蔡之乱”。
面对这场叛乱,周公旦奉周成王之命,率军东征很快平定了这场王室内乱。
内乱的结果,是武庚被诛,管叔鲜畏罪自裁,蔡叔度被流放边疆,而作为胁从者的霍叔处被贬为了庶民,从此失去了霍国君主的宝座。
不过,没过多久,周成王就念及霍叔处虽然也参与了叛乱,但毕竟只是胁从者,又因为霍叔处尚属有德长辈,于是,他便恢复了霍叔处的封地,只是将他改封为了霍伯。
转眼,霍国传承到现在,已有十几代之久,最终传到了现任国君霍求的手中。
但是,年少轻狂的霍求,不甘心当年的周成王将霍国由侯爵国降为了伯爵国,认为他身为周天子处置不当。
于是,他便私下将霍国自作主张的晋升为了公爵国,从此便自称为是霍公。
诡诸见霍求自己把国家提升为了公爵的地位,当即表示不服,决定以此为借口,出兵讨伐霍国,刚好可以顺便将这个邻近的小国给吞并掉,扩大晋国的版图。
之后,士蔿向他提出了建议,认为可以将晋国的军队从一军扩充为二军,如此一来,便可以进一步壮大晋国的军事实力。
然而,诡诸虽然采纳了这个建议,但却决定由他自己率领上军,而让申生率领下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