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萧瑟的夜风吹过这片凄凉悲惨的土地。
骊戎军营中的枯枝柴火燃尽后遗留下的灰屑,纷纷扬扬的随着风的方向漫天飘飞,显得周围的氛围格外凛冽寒峭,刺入骨髓。
几十个男奴刚刚打扫完这整片的树林,他们将那些已经不幸惨死,来不及救治的女奴尸体,胡乱地堆在了一起,然后集中拖到了树林的外面。
在那里,早就已经挖好了一个不大的土坑,干枯的草叶和树枝在坑里噼里啪啦地燃烧着,不断地冒出滚滚刺鼻的浓烟。
这个坑是由男奴们专门挖出来用来销毁这场狩猎游戏里的玩物的。
很快,近百具的女奴尸体便被扔进了坑里。
紧接着,在熊熊燃烧的烈火里,一点点化为了灰烬。
看着这群早晨还活生生的被运来的小女孩,转眼之间就被烈火燃烧殆尽,站在坑边的男奴们突然觉得他们和这些女奴们其实算得上是同病相怜。
在主人们的眼中,他们都是一样如同草芥般不配得到任何贵人关注的贱命。
无论他们如何拼命挣扎,都终究会成为主人玩过一次就觉得腻烦了的玩物。
他们的结局,都只能是被主人全部无情的扔掉,毁掉,不可能得到半点怜惜。
身后传来了一阵轻轻的脚步声,就仿佛树叶落在地上的声音一样,难以让人觉察。
一个听觉敏锐的男奴闻声回头看去,却发现来人原来是之前被刍驹将军亲自从树林中带走的那个少女。
她此刻已经换上了一套干净的衣服,体内的毒也解了。
据说,幸亏有她的劝说,有好几个被箭射伤得不重的女奴才能被成功的救了下来,并且,同样也被解了毒。
只是,可惜了有几个没被箭射中过的女奴,反而因为藏得太深太好,等到被发现时早就已经毒发身亡,成了一具具冰冷的尸体。
有时候,因祸得福这种说法,倒也不完全是假的。
被顺利救下的那几个女奴,现在正在骊戎军的军营里养伤,据说是养好伤后,就会被送去轩辕庆大人的府上。
说起这个轩辕庆大人,倒也是个传奇。
他本是南燕国的宗室子弟,因为前几年遭遇到了宗族内乱,不得不逃亡到了骊戎。
然后,他便成为了骊戎国君骊景最器重也是最信赖的臣子。
南燕国本为轩辕黄帝的后代,与周朝召公后代的北燕国不同。
南燕国是个很小的国家,跟骊戎差不多,同样也是没什么太多存在感,甚至很多人根本都不知晓周边还有这样的一个地方。
他们最近几年做过的最大的一件事情,大概就是与卫国联合周惠王的叔叔王子颓一起讨伐周王阆,拥立王子颓成为新一任的周王。
王子颓的哥哥,便是那个收取了晋国贿赂的上任周王胡齐,继位仅仅五年后去世了。
胡齐临终前,将周王之位按祖制传给了他的太子阆。
诡诸那时也曾亲自来周国拜访过周王阆,还派人前往陈国,帮周王阆求娶新王后。
但周王阆其实是个非常目中无人的国君,贪婪无度,任意妄为。
他继位还不到一年,就占取三朝老臣蔿国的菜园来畜养野兽,强取大夫边伯靠近王宫的房舍,夺取大夫子禽、祝跪和詹父三人的土地田产,收回膳夫石速的俸禄,因此,接连引起以蔿国为首的五位大夫的强烈不满。
而这蔿国恰好正是王子颓的恩师,亲自将王子颓一手教导长大,两人素来师生关系极好。
王子颓的母亲姚少妃是周庄王生前最宠爱的妾室,连带着她所出的王子颓也从小备受周庄王娇宠。
只是,因为王子颓是庶子,这才失去了继承权。
于是,周王阆继位后的第二年秋天,五大夫联合贵族苏氏家族,一起拥护王子颓夺位。
他们发动叛乱,攻打周王阆,但这次叛乱当时并没有成功。
很快到了冬天,卫国和南燕国联盟,一起出兵攻入周朝都城,将周王阆驱逐赶走,共同拥立了王子颓为周天子。
第二年春天,郑国的国君出面调解周王阆和王子颓之间的纠纷,但没有成功,于是,郑国的国君就把南燕国的国君仲文给抓走了。
因为国君突然被别国抓走,导致南燕国一时间陷入了混乱的宗室内斗之中,而轩辕庆便是在这个时候被迫逃亡到了骊戎。
大概是知道南燕国那边已经彻底回不去了,轩辕庆在骊戎隐姓埋名生活了数年之后,已然完全在这里找到了归属感。
近几年来,轩辕庆一直都在四处搜集妙龄的貌美少女,据说是为了扩充骊景的后宫。
但是,不少骊戎宫内的宫人都发现,这些少女并没有很快被送进后宫来,而是打着培训后宫规矩的名义,先住到了轩辕庆的府内,从此便是一进不复返。
因此,宫人们都纷纷猜测,真正贪慕美色的那个人,其实是轩辕庆。
他只是打着给骊景选拔后宫佳人的名义,满足自己的私欲罢了。
想到这里,男奴们不禁纷纷看向眼前的这个看似弱不禁风的妙龄少女。
仔细观察一番才发现,这少女生得明眸皓齿,眉目如画,虽然皮肤苍白得毫无血色,但依旧难掩她姣好容颜的清丽本色。
尤其是那双眼睛,犹如深邃的湖水般清澈明亮,仿佛能够洞悉一切。
如此气质卓绝的她,简直给人一种超凡脱俗、不食人间烟火的感觉,宛如仙子下凡般令人惊艳!
“姑娘。”其中一个男奴向前迎了上去,“您来这里做什么?”
“来送她们一程。”
阿湄声音有些哽咽的答道。
“嗯。”
男奴们纷纷表示了理解,也不再多说什么。
他们继续着手里的工作,今天晚上,他们就要把这些死去的“猎物”全部烧掉。
骊戎的土地很宝贵,奴隶的残骸不配占用,他们死后连被好好掩埋的资格都没有。
他们的归宿只能是被直接烧毁成灰烬,从此,尘归尘,土归土。
阿湄安静地站在大坑边,看着坑内熊熊燃烧起来的火焰,一动不动,表情无比淡漠。
但她的目光却是格外的倔强,只有在无声无息地微微颤抖的单薄背脊,能够昭示出她此刻内心深处无法完美掩饰住的恐惧和不安。
男奴们边烧着坑中的尸体,边在心中不停地纳罕。
说起来,这个女奴也真是挺古怪的,明明受了很重的伤,却非要选择默不作声的忍耐。
明明可以乖乖听将军的话,独自一人活下来,非要冒着得罪刍驹将军的风险,恳请他去救治那些她其实完全不认识的陌生女奴。
明明可以被带去将军府内好好养伤,却偏要冒着夜色回到树林边看男奴们烧尸体。
男奴们都曾经以为过,她之前受了那么重的伤,或许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可是她却偏偏就这么顽强地咬牙活了下来。
既没有因为失血过多而死,也没有毒发身亡,甚至连昏迷不醒的情况都没有。
她就这样奇迹般的好端端站在了这里,正凝视着远处的火焰沉思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