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诸看着姜佩真挚而急切的面容,想要说出一些斥责她蛇蝎心肠、冷酷无情的辱骂言语。
但他却不得不承认,在他的内心深处,已不知为何产生了一丝动摇。
酝酿已久的责骂,终究还是停留在了心头,没有如想象之中那般说出口。
其实,他一直很清楚姜佩所说的都是事实。
早在二十年前,晋称就开始让几个年轻的儿子们率军代替他踏上攻打翼城的战场了。
多少回,诡诸在战场上冒着狂风暴雪与翼城的军队浴血厮杀。
而晋称自己却在温暖的寝宫里,陪着他年轻貌美的妾室们歌舞升平的尽情享乐。
多少回,诡诸在案几前为国政大事烦心操劳。
而晋称却躺在自己柔软舒适的榻上,享受乐师演奏的美妙乐章。
这样的对比,让为了晋称的权力和地位出生入死的诡诸心中充满了强烈的不平和怨恨。
这种愤懑,折磨得他简直要彻底发疯。
尽管诡诸努力地自我安慰,只要等到继位的时候,就可以苦尽甘来,大展宏图壮志。
但是,这个时刻,却迟迟没有到来。
他的三位已故的兄长也曾有过同样的经历。
他们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头上出现了一根又一根的白发,却迟迟没能迎来自己登上晋国君位的那一天。
最终,在悲愤和绝望之下,含恨郁郁而终。
每次思及此处,诡诸都会深感无力。
他虽然还算年轻,但他真的不想重蹈自己三位兄长的覆辙。
终于,他打算主动出击,为自己夺取君位,却没想到竟然被姜佩先下手为强。
昔日厌恶多年的君父,如今终于变得奄奄一息,眼看着即将要离他而去。
他的梦想即将要成功,很快他就可以拥有大展拳脚,完成自己宏图大业的机会。
但是,一种源自本能的悲痛,却突然逐渐席卷过诡诸的内心,融化尽了他心头凝固多年的寒冰。
姜佩凝望着这个与她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男人,极其敏锐的察觉出了他此刻内心中复杂的情绪。
她看出了这个男人内心的挣扎、纠结和痛苦,也看出了他冷峻坚毅外表下隐藏着的那颗温柔似水的心灵。
轻叹了一口气,姜佩忍不住温柔的伸出纤长的白皙玉手,轻抚过诡诸的脸颊。
然后,她轻轻的拥抱住眼前高大的身躯,在他的耳边吐出温暖和煦的气息。
“好了,世子,别想那么多了。
君主他已经年近八旬了,对于常人而言,他已经非常长寿了。
人都终有一死,我们只是为了晋国的未来,让那一天提前一点到来而已。
这晋国的国君之位早就应该属于你了。
能早点继位施展你的抱负,对你而言,是一件好事,你又何必自寻烦恼呢?”
诡诸沉默了片刻,略带怀疑的问道。
“你究竟为什么要帮我继位?是想要金钱,还是想要权力?”
姜佩的眼底深处闪过瞬间的诧异。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诡诸竟然察觉到她的眼神里,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失落和悲伤。
但她很快便又恢复了常态,重新换上伪装出来的妩媚无比的笑意娇滴滴的说道。
“世子,奴妾只是一介弱女子。
在这晋宫里孤苦伶仃,无依无靠的,要那些浮华的金钱和权力又有什么用呢?
奴妾所图的,无非只是一个真心之人罢了。
只是不知这后宫中如此冰冷残酷,究竟能不能存留下一分难得的真心实意啊!”
诡诸带了些轻蔑的笑了一下,似乎并不相信姜佩所说的话。
姜佩看出诡诸眼中的怀疑,不禁微微呆愣了一下。
诡诸看出姜佩明显的失落,心念一动,迅速搂过她纤细柔软的柳腰亲昵的说道。
“佩儿,你又何必如此悲观,本世子这八年来对你的心意,你不会不明白。
只是先前你一直都是君父的女人,跟着他一起享尽锦衣玉食,荣华富贵。
所以,本世子一直不知该如何才能彻底博得你的芳心。
谁知,佩儿你最想要的东西竟然如此简单。
你若只求一个真心之人,那本世子便在此发誓,我晋诡诸此生绝不会负你。”
姜佩闻言,目光变得更加柔情脉脉,媚笑里也带上了几分真实的喜悦。
她激动地扑到诡诸的怀里,娇声问道:
“不知世子打算将来如何安置佩儿?”
诡诸犹豫了片刻,朗声答道:
“自然是会继位后娶你,你放心,你对本世子的心意,本世子也都明白。
等到君父薨逝后的三年斩衰丧期一过,本世子就立刻通知内廷官,把你封为我的嫔。
以后,你就与琼儿、柔儿她们并列,你觉得怎样?”
姜佩不满的嘟起嘴巴,轻轻捶打着诡诸的胸膛撒娇般的说道。
“不嘛不嘛,人家怎么说也是齐国宗女,怎么能跟翟国来的那两个赤狄女人平起平坐呢。
我要当就只当你的正室夫人。
而且,除了我以外,你也不能再去宠幸其他任何一个女人!”
诡诸眼底迅速地闪过一丝不耐烦。
但他又很快隐藏了下去,轻柔的抚摸着姜佩的柳腰,温和而诚恳的劝慰道:
“你有如此的倾城绝色,又何必吃那些平庸女子的醋呢?
就算你不是我的正室夫人,也一样可以获得我独一无二的宠爱。
至于具体的位分,那只是一个虚名,不用那么在意的。”
姜佩听着这话,脸上仍带着媚笑,手却轻轻地推开诡诸,语带嘲讽的答道。
“晋诡诸,别用那些虚伪的情话来糊弄我。
我知道,你说这话的意思,就是不愿意立我做正室夫人。
你还真是无情无义啊,我帮你办下这么关键的一件大事,你竟然只拿一个小小的嫔位来糊弄我?
果然,我在你的心里根本就不重要。”
诡诸眼底的阴霾更深了一层,但仍旧尽力保持着嘴角的笑容,信誓旦旦地向姜佩解释道。
“佩儿,你也知道,我的世子妃已经和我成亲十几年,她才是晋国君臣公认的君主夫人。
而你毕竟是我君父的庶母,倘若我坚持立你为正室夫人,必定会遭到群臣的反对。
你我以后的生活,也注定无法过得安宁。
所以,你就暂且委屈一下,先做我的嫔。
我发誓,我绝不会辜负你的情意,今后我只会独宠你一个人,不会再去理睬其他的女人。”
姜佩冷笑着推开诡诸,语带嘲讽的答道。
“话说得倒是好听,只可惜依我来看,这全都是你为了给姬姝那个女人留下正室夫人之位的借口罢了。
可是,难道你忘了,你那位世子妃嫁给了你十年,都没能怀得上一个孩子。
反倒是我,冒着被君主发现的危险,拼死为你诞下最年长的一双儿女?
自古以来,都讲究一个母凭子贵。
我是你第一个儿子的母亲,又是齐国君主的宗女,难道还不够格做你的夫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