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梓骥眉头皱得更紧了,几根花白、粗长的眉毛竖了起来,仿佛一根根长矛。
他掏出手机,找到一个电话打了出去,说道:“王局长,我向你反映一个情况,青山镇张家村张岳明家,十年前就申请了低保。
“但他家里人刚才反映,从没有领过,这笔钱发到谁手里了,能不能麻烦你尽快落实?”
他挂了手机坐了下来,既是愧疚,又很恼火,神色沉重道:“我印象深刻,你家申请肯定是批准通过了的,如果这笔钱没到你家里,就一定被人冒领了。”
张国弘很吃惊,望着父亲疑惑道:“这低保户的钱手续严格,很难冒领啊。”
“我们上面肯定没问题,”张梓骥眉头锁得更紧,“问题应该出在下面。
“政策往往在上面是好好的,到了下面就被钻了空子,出了乱子。”
张玮也非常震惊!
如果十年前就申请到了低保,这笔钱对父母来说无疑是非常重要的,不仅是养家钱,甚至说是救命钱也不为过。
却没想到政府批了发了,父母却没有拿到!
把这笔钱贪到手里的人,真的可恶、可恨!
张国弘心里想着自己与父亲两人的病在身上拖了这么多年,跑遍了全国各大医院都没法根治,现在张玮手到病除,彻底根治,这是一份很大的恩情。
现在张玮有这个麻烦,自己不帮忙对不住人,何况还出在父亲的任上。
他说道:“既然出在下面,我今天有时间,不如就陪张玮到张家村去走一走,把这件事查个清楚。”
张梓骥听了,拍了拍大腿道:“可以!那我们现在就走!”
张国弘以为张梓骥不放心自己,说道:“爸爸,你身体才好,就在家里休息,我陪着张玮去就行了。”
他堂堂青阳市税务局局长,虽然不在青阳县工作,但是无论是青山镇税务所所长,还是青山镇镇长,他都认识,只要他一个电话,他们哪个不立马帮自己调查?
张梓骥却是爽朗道:“我这个病仿佛被小张从身上拈走了,感觉整个人年轻了二十岁!
“天气这么好,春光无限,正是‘等闲识得东风面,万紫千红总是春’,正好出门走走。”
张国弘看到父亲精神这样好,心里有着说不出的开心。
他顿时想到父子俩只怕有二十多年没有为了办同一件事,一起出过门了。
现在难得有这么一个机会陪着父亲到乡下走一走,呼吸呼吸新鲜空气。
他顿时心里高兴,也高声道:“好,我们就一起走一走!”
三人下了楼,司机早已为他们打开车门。
张梓骥坐副驾驶室,张国弘陪着张玮坐后座。
小车离开县城,穿梭于乡间田亩之间的柏油路上,径直驶往青山镇张家村。
天气晴朗,碧空如洗,金黄的阳光洒在大地上,春风徐徐,轻柔的春风吹拂着婆娑的树梢。
田野上一片碧绿,仿佛铺上了一层翠绿的地毯。
远处的群山如黛,清澈的溪水欢快流淌。
空气中弥漫着花香,池塘水面倒映着蓝天白云,勾勒出一幅幅优美的画卷。
在这样的景象中,时间仿佛悄然停滞,让人沉浸在自然和谐的美好之中,心灵仿佛被净化和滋养。
这时候张梓骥接到民政局局长的电话。
事情已经很明了,他的心情更加沉重。
车子要离开县道进入村道时,张梓骥久违这乡间的青山绿水与新鲜空气,让小车就停在边上,三人步行前进。
村道是条水泥路,很窄,单行道,顺着高大险峻的大青山绵延进大山深处。
如果单纯走人绰绰有余。如果两车交汇,就必须有一辆找一处宽一点的地方停下让道。
因为蜿蜒曲折,弯道很急,这些年里已经翻过不少车。
张梓骥一边走,一边把情况告诉张玮。
他父亲张岳明申请的低保,十几年来一直是村长张杰代领的,共领取了块钱。
他望着张玮问道:“小张,如果这笔钱没到你家里,钱就被张杰贪了。
“这件事是政府疏忽犯下的错,让你一家十多年没有享受到政府的关怀与补助,我在这里向你郑重道歉。
“对于这件事和张杰,你想怎么处理?”
张玮想着张杰在自己家最需要钱的时候,利用手中的权力,十多年来昧着良心冒领父母的低保费,心中怒火冲天,无比气愤。
但他强行压制住,询问道:“可以怎么处理呢?”
“你可以提出三个要求,一是把钱要回来,二是向政府申请赔偿,三是将贪污这笔钱的张杰绳之以法。”
张梓骥神色严肃道,“只要你提出来,我都可以帮你落实。”
张玮不断地压制内心的怒火,沉默不语。
他边走边想,这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他就赚了六十多万块钱。
凭着这个本事,可以看到钱会源源不断地进入自己的账户。
而且他放在股市里的钱短短的时间里翻了倍,不到二十万的本金变成了四十万。
他的家庭现在不缺这六万多块钱了。
所以没有必要向政府申请赔偿。
他很想出这股恶气,将张杰绳之以法。
但是他又想到,张杰已近60岁,一旦被绳之以法,不知要在监狱里待多少年,又于心不忍。
把怒火压制下来,他平静说道:“算了,只把钱要回来吧。”
张梓骥心里吃惊,和儿子张国弘对望一眼,引导张玮道:“张杰这样的贪污行为,让他坐牢,是罪有应得。
“你只要报案,后面的事就由政府来办,你不需要再做任何事,也不会有任何麻烦。你看要不要报案?”
张玮深吸了一口气,抬头望着眼前高大巍峨的大青山道:“事情已经发生了,现在我父母也恢复了健康,我赚的钱也越来越多,日子会越来越好过,就不要把张杰送到牢里去了。”
张梓骥又问道:“第二条,向政府申请赔偿呢?”
“更没必要。”张玮连忙道,“我有了这门本事,可以自己赚到钱了,不能再向政府要钱。”
张梓骥眼睛里闪着异彩。
他意想不到眼前这个年轻人这样善良!
三人一路步行,来到张家村时已经十一点多了。
张玮带着张梓骥、张国弘两人径直往自己家里走,打算请两位在家里吃了中饭,再去找张杰。
还在车上的时候,张玮就给父亲张岳明打了电话,说自己会带两位领导回家吃饭,所以张岳明、罗萍早就在家里张罗。
因为有了钱,张岳明特意到隔壁村屠宰店买了两斤肉、一块猪肝和一只猪脚。
一次性买这么多肉,这在以前他是想都不敢想的。
张玮三人从村口的水泥路分岔,也就是村长张杰家别墅群边上,踩着一条二三十公分宽的沙石路往山上走。
高瘦的大黄狗很远就看到了张玮,像箭一样冲下来,激动得围着张玮又蹦又跳。
张玮一时忘了烦扰,伸出手爱恋地抚摸大黄狗的头。
大黄狗似乎想让张玮摸得更舒服,把两只前脚搭到张玮的腰间,把头抬得更高。
等张玮抚摸了几下,它把头一昂,伸出长长的舌头舔张玮的手。
舔了几下,又恨不得把张玮的手含到口里。
可能是怕自己锋利的牙齿伤到张玮,这才放弃。
然后又用舌头大肆地舔张玮,舔手,舔衣服,只恨不得舔张玮的脸了。
这样亲热的情景,看得张梓骥、张国弘都羡慕不已。
走了一阵,张梓骥皱着眉问:“如果是下雨天,这路会不会有泥巴不好走?”
张玮道:“只有我们一家,走的人不多,我爸爸又铺了些石子,下雨天也勉强能走。”
“为什么没有修水泥路呢?”张梓骥县长在任期间,正好全县修建水泥路,要求做到水泥路修到家家户户大门口。
没想到十多年过去了,到张玮家里的路居然还是自己铺的沙石小路。
他立即意识到,这修水泥路的钱也被贪污了。
他一想到村子里存在着老鼠、蛀虫,一想到这两件事都发生在自己的任期里,他的心就特别堵。
好在他的胰腺炎被治好了,否则有可能怒急攻心,导致病发身亡。
他咳嗽了几声,沉重道:“小张啊,我不到你家里走走,不知道我当县长时这样失职!”
他把修路的事情讲了出来,然后又沉痛检讨:“这都是我的失职,非常对不起你全家,我向你们道歉!”
张国弘的脸色也非常难看。
他最了解自己父亲了,一直抱着为官一任,造福一方的理想与信念,一心扑在工作上,兢兢业业干了一辈子,也一直以自己取得的成绩而自豪。
却没想到一天之内看到两件贪污的事都发生在自己任期内,心情肯定难受得没法形容!
他忍不住说道:“我们立即报案,把这个苍蝇绳之以法!”
张玮也是没想到,原来政府早就给他家规划了一条水泥路,钱都掏出来了,却因为村领导贪污的原因,没让他们享受到。
他心里又燃起一股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