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过巡防,我们小心谨慎地来到城池西面的城墙外,安掀起被杂草覆盖的墙洞。
“这是很早之前其他部族攻打我们部族时,猛兽撞开的裂缝,由于离着宫殿很远,洞口经年累月被杂草覆盖,族人忘记修葺,一直留到现在,我们可以从这里进城。”她跪在地上,作势要第一个爬进去。
洞口不是很大,安身材瘦小,可以轻松爬进去,我护着肚子,将将能够进去。
我还想问温也怎么办时,他早已化出真身从外面钻了进来。
进来时的一瞬,他又化回人形,见我憋笑,温也帮我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蹙眉说道:“笑什么?又不是第一次见我真身模样。”
我背起背包,笑着摇头:“因为难得见你变回小狐狸啊,太姥姥说让你多用真身陪着我和崽崽,你总不愿意变……”
“你形态那么多,都让它熟悉熟悉嘛,到时候孩子生下来,你还要一个个变给它看?那多有损你高大上父亲的形象。”
温也突然邪魅笑道:“你当真要它熟悉?”
我点头如捣蒜。
他牵着我的手往前走,垂下眼睫笑道:“好,晚上给你。”
墙洞内连接着一大片农田,一拢一拢的,几个茅草屋错落其间,外面挑着灯笼。
“这是药草……”安在前面引路,“姜氏族人就是以种植药草、配置药丸为生,大荒中一半以上的药草都出自这里。”
姜氏老祖宗可是尝遍百草的神农,对药理自是精通不过。
“你们站在这里不要动,等我下,我捡点落在田间的草药……”说完她欢快地沿着地头去寻草药。
她很熟悉每一块地种着何种药材,沿着田垄东跑跑西跑跑,时而弯腰捡起,宝贝地将边角料塞进怀里,不多时胸前的衣襟里塞得鼓鼓囊囊。
这欢快的画面,好像一首儿歌唱的那样,光着小脚丫走遍树林和山岗……
我正看得嘴角向上扬起,田间某个茅草屋中突然冲出一个长得肥实得凶狠老汉,他手里拿着棍子,一把将安抓住,掏出她怀里的草药,恶狠狠道:“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偷药偷到爷爷头上来了!”
“哦,原来是你这个小怪物!平日看你老实巴交,原来都是装得!”
“现在人赃俱获,跟我一起去见族长!”
安和老汉的身形相比,简直如同小鸡崽子,她捂着胸口,惶恐地摇头哀求:“我没有偷东西,这是大家不要的废料,我想捡一些回家……”
“那为何大半夜来此?你不知道药园晚上不能进来吗?”老汉握着安的手腕,不依不饶。
躲在树丛下面的我,见她可怜被欺负的样子,心中愤懑不平。
身子只动了下,温也握住我的手腕,摇头轻声道:“我们偷偷潜入城,若暴露身份,被姜氏族人知道是她将我们领进来,她将面临杀头之罪,小麦,别冲动,静观其变……”
我握着拳头,看向远处的安和老汉,这时两人的动静,惊动了住在其他茅草屋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他们应该是这里的看守者兼药农。
不多时聚齐了七八个人,他们各个拿着农具,义愤填膺地赶来。
不过大家看到是安,听老汉讲了一通,又见安怀里的药材,各个都互相看看,犹豫不决。
有位妇人先给了安求情,说这孩子可怜见的,无父无母,孤苦无依自己过活,日子本就艰难,平时在药田里干活又勤奋,任劳任怨,况且她拿的都是刷下来的废品,就放过她这一次吧。
有的人则不依不饶,拿安的身份说事,说她本性难移,阴险狡猾,平时的老实本分都是装出来的,否则不可能大半夜过来偷药材。
还有的人上纲上线,说通过这件小事就能看出她的品性,以后肯定会捅更大的篓子,现在趁她只有点苗头,一定要带她去见族长,严厉处置,好杀一儆百。
七八个人持不同意见, 展开了激烈地讨论。
安被围在中间,一言不发,只是怯怯地流眼泪。
我站在远处,气地肺都要炸了!
终于老妇人看不过去,她用锄头用力地杵了下地面,吼道:“安这孩子,是我看她长大的!没你们说的如此不堪!我老婆子就倚老卖老一次,大家看在我这张老脸的面上,就放这孩子一码,日后她还犯同样的错,我老婆子第一个受罚!”
老妇人严厉呵斥安:“再有下次,我定打断你的腿!再亲自送你去族长那里,那时等待你的只有樊族的牢笼!知道了吗?”
安哭着点头,说知道了。
一行人听老妇人这么说,悻悻地只能放走安,唯有刚才的老汉要她交出怀里的草药。
“都是些药性不足的边角料,平日你连看都不看一眼,踩进泥巴里都嫌碍事,现在当成了宝贝?”老妇人哼了声,“这孩子身子弱,是该调理下,否则病来如山倒,少了她这份力气,你替她干活?”
老汉理直气壮道:“我凭什么替她干!行了行了,这次算你这小怪物走狗屎运,拿着药材滚蛋吧,再有下次我可不会这么好说话!”
说完他放开安的手腕。
见她还不走,老汉瞪她:“你还想做什么?”
安揉着手腕,指了指地面,小声道:“您能抬下脚吗?”
部分药材在和老汉拉扯的过程中掉了下来,安如数家珍地将地上沾满泥巴的药捡起来,又塞进怀里。
她重重对一行人鞠躬后,便向我们这边小跑过来。
七八个人碎碎念了几句,又各自回到自己的茅草屋安睡。
见大家都关了门,我才从树后面走出来,既担忧关心又充满歉意道:“安,你怎么样?”
她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对我扯了下嘴角:“我没事,我们快走吧,一会儿被发现就糟了。”
路上,安都没有说话,沉默地在前面引路。
看着她落寞的背影,我鼻头泛酸,她这么个小孩儿,什么都没做错,只因为她的灵魂不属于这里,一出生便带着原罪,被如此这般对待……
城池的最西南角,一排排低矮残破的二层木楼,寂寥地杵在紧凑的街道上,街上到处是破损的手推木车,看上去年头很久,一碰就会散架的那种。
很多房屋的门和窗户已经破损,里面黑漆漆的,像是潜伏在黑夜中怪物的巨口。
朗月银光,也照不进这里。
无灯无火,毫无人气。
宛如被屠掉的村落,阴冷可怕。
我的第一反应就是这里一定死过很多人。
安进入这里后没有了刚才的小心,反而腰背直起,就像踏进自己的地盘。
我抱着胳膊,问她住在这里不害怕吗?
她笑了笑:“有片瓦遮头已经很不错了,怎么会害怕,而且这里没有别人,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安告诉我,姜氏部族曾经被其他部族攻击,大量族人受伤中毒,为了统一救治和防止疫病的传染,所以在次搭建了这些建筑。
这和世间的隔离防疫站大同小异。
“战争结束后,这里就荒废了,族长为了警醒族人一直没有将这里拆掉,而且大家都嫌晦气,不愿意在此逗留,所以就便宜了我,到我家了……”
这是临近街尾的一处住所,破损的门板是用好几块朽木钉在一起的,一楼和二楼的窗户糊纸满是破洞,夜风吹地纸张呼啦啦地作响。
安有节奏地叩了几下门,沉默片刻,门缝中传来微弱的烛火。
“安?”唐颂的声音从里面传来,我差点掉下泪来,早就忍不住自报家门。
“还有乐小麦和温也,唐颂快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