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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间废弃的城隍庙。

除了塑在上面已经有些斑驳的城隍老爷,四周都是破败不堪的。

甚至就连门槛都缺了半块儿。

神龛下用来叩拜的蒲团已经不知所踪,剩下的只有满地肮脏的稻草和墙根下的污秽之物。

再远一点的地方,还能看到已经发了霉的食物残渣。

这里平日里应该是一些乞丐的聚集地,又脏又臭又凌乱不堪。

只一眼,就叫沈南枝胃里翻江倒海。

可再仔细看去,沈南枝发现这城隍庙的房梁顶上以及几根柱子上面,却不似底下这般肮脏,上面光滑得很,至少说明经常有人上去。

这样的高度,寻常的乞丐可是上不去的。

沈南枝再往上看,隐约可以看到露出了一角的弓弩,后面似乎还有暗器。

看到这里,沈南枝的心也凉了一半。

若暗卫跟着她的追踪香一路追查到这里,稍不小心,就会被这里的机关和暗器算计!

可在这人的眼皮子底下,沈南枝根本不可能留下半点儿提示,她用脚尖借着裙摆的遮掩,不动声色地掂了掂,想在这肮脏的地面上留下一点痕迹和标志。

可还不等沈南枝多想,那戴狐狸面具的男子已经开口道:“沈姑娘,请吧。”

那顶软轿在将沈南枝和那戴着狐狸面具的男子放下来之后,一转头出了城隍庙便飞快地继续往前走。

这城隍庙里只有他们两人。

可已经见识过了这人的出手,沈南枝并不觉得自己现在有半分胜算。

就算她身体无恙,对上这人除非投机取巧,不然都没有胜算,更何况,现在她没有反抗之力。

可是,这里就一座城隍庙大殿,往殿后去的路已经被他封住,这是要她去哪里?

见沈南枝面露困惑,那男子抬了抬手,一道内劲对着肮脏不堪的墙面射出。

这人竟已经能做到内劲收放自如!

这样的身手,沈南枝只在两人身上见过。

一个是她外祖父,一个是萧楚昀。

外祖父自是不必说,萧楚昀年纪轻轻能被誉为跟外祖父齐名的战神,不光军事谋略远胜常人,武功造诣也是天花板一样的存在。

这样的他才被认定不世之材,万中无一。

可眼前这人,分明听着声音应该跟萧楚昀小舅舅他们差不多年纪,却也能做到这一步。

若走到人前,绝非寂寂无名之辈。

到底是什么样的身份将他这样的人困在阴影之下?

沈南枝心中诧异,她都还没有看清楚他打在了哪儿,那原本斑驳的城隍老爷塑像突然轰隆一声往另一旁转了过去。

在它转开的位置,露出了一个黑漆漆的洞口。

竟然是一条密道。

谁能想到,这样一个废弃了的城隍庙底下竟然还藏着这样一条密道。

看到这一幕,沈南枝虽然惊讶,但也不至于完全被惊呆,毕竟当初在福云楼的时候,被翠儿一路背着走过的密道已经是她平生所见过的设计最精妙,最出乎预料的密道。

只是不知道眼前这条密道跟当初福云楼底下的,是不是属于同一方势力。

当时,那一切的幕后主使是五皇子萧子义。

如今这人……

沈南枝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受萧子义差遣的。

见她站在原地,那人清冷的眼神转了过来,落在沈南枝的面上,饶有兴致道:“沈姑娘不肯走,难道是在等我背你?”

他的语气清冷无波,听不出半点儿不耐烦,但就是这句话让沈南枝心中疑虑更甚。

难不成,他知道她之前在福云楼密道被人背着掳走一事?

可此时的知情人就只有那么几个。

就连沈家众人沈南枝都并未告知。

对上对方清冷的视线,沈南枝不答反问道:“阁下跟五皇子是什么关系?”

本来以为这样关键的问题这人未必肯正面回应,沈南枝想着能从他的眼神变化上看出些端倪也好。

不曾想,这人竟然坦然应下,并且笑道:“这都被沈姑娘看出来了?”

沈南枝在福云楼被埋伏被算计一事,还真的跟他有关!

那他跟萧子义……真是一伙儿的?

没等沈南枝细想,这人却摇头笑道:“别误会,我跟那蠢货可不是一路的,正好我手下有个擅长密道和机关术的能人,左右闲着无事,就借给他用用呗。”

沈南枝只说了萧子义,都没提福云楼,更没说密道,这人自己就说了出来,说明他绝对是知情者。

而且,他这话……这哪里是闲着无事,这分明就是在挑事,在推波助澜!

他也完全没有将五皇子萧子义放在眼里,他到底是谁?

此刻,沈南枝对他身份的好奇到达了顶峰。

但这人显然不是个有耐心的。

沈南枝也怕自己半天没动叫他不耐烦,以他刚刚的反应,绝对有可能做出背着沈南枝进去的事情来!

虽然一旦踏入这密道,前路难料,但眼下的沈南枝已经别无选择。

这人这般大费周章地将她掳来,必然有大用处,她只要先配合着,看看这人到底要做什么,至少性命无碍。

反正反抗不了,而且那样做就算不激得这人起了杀心,也会让他之后对她更加提防,那就得不偿失了。

沈南枝提步走了进去。

而那人紧随其后,看似随意的步伐,却每一脚都踩在沈南枝刚刚悄悄用脚踩着留下特殊标记的地方,将沈南枝留下的只有沈家暗卫才能看懂的标记全部打乱。

这人的心思,比沈南枝想象中的还要缜密!

密道底下漆黑一片,除了入口处有些许光亮投进去,越往里走,越像是一个张开了巨嘴的深渊,似是随时都能将沈南枝吞没。

对黑暗和密闭空间的恐惧几乎叫沈南枝腿软。

但她不想叫这人看出自己的弱点,就要默默咬牙迈步进去,却见那人不知道做了什么,原本漆黑的密道两边墙上突然一阵轰隆声响,旋即,每隔丈许的距离就转出来一颗拳头大小的夜明珠。

将这样价值连城的夜明珠当作照明之物,着实奢侈。

这样的场景沈南枝平生也只见过两次。

一次是在姜太后的温泉山庄密道。

一次是在顺庆帝因心怀愧疚而用珠宝堆砌的珍妃的寝宫。

念及此,沈南枝一个激灵,温泉山庄的密道……

她顿住了步子,转而看向那戴着狐狸面具的男子,冷眼道:“阁下应该不只把那擅长密道和机关术的能人只借给了五皇子一人吧?”

毕竟只是沈南枝的猜测,没有证据她也不方便直接暴露温泉山庄密道一事。

没想到这人竟然大方承认,甚至还朝沈南枝点了点头,赞许道:“沈姑娘好眼力,看出来了,这里比起温泉山庄的密道如何?”

这次,沈南枝的心凉了个彻底。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可没想到,在黄雀之后,还有一个他。

而这人不管是在温泉山庄,还是在福云楼一事中,竟然半点儿痕迹都没留下。

若非他主动现身走到沈南枝面前,沈南枝都不知道暗中竟然还有这样一股势力的存在。

沈南枝冷眼看着他。

可这人却只笑了笑,他抬手摸了摸那张狐狸面具咧开的嘴角,半开玩笑,半是无奈道:“我都说了叫张老头别弄这么些华而不实的东西,一眼就能叫人产生联想了,不过……”

说到这里,他突然上前一步,朝沈南枝俯下身来。

他的身姿修长如竹,而且个头很高,沈南枝的身高在姑娘里面都算是高挑的了,可她的头顶还只堪堪到他下巴。

他就这样突然低头看向沈南枝的时候,那张笑得诡异的狐狸面具也突然凑到了沈南枝面前。

“到底是我心软了,见沈姑娘怕黑,才特意启动了这夜明珠照亮,沈姑娘,我可还算贴心?”

贴心沈南枝没见着,突然被一陌生男子凑这么近,她只觉得恶心。

而且,他是如何看出她怕黑的!

沈南枝自认为已经表现得足够从容,伪装得够好了。

不知道是不是看出了她心中所想,这人的黑眸突然弯了弯,他的目光落到了沈南枝的面上,笑道:“沈姑娘的脸色可骗不了人。”

这么昏暗的环境,他还能看出沈南枝脸色苍白,还要问他贴不贴心。

沈南枝忍不住朝他翻了个白眼。

却换来那人哈哈大笑。

他突然站起了身来,垂眸看着沈南枝,语气里带着几分戏谑道:“我突然有些理解萧祈安和萧楚昀两兄弟了,毕竟美色当前,没几个男人不动心。”

闻言,沈南枝瞪了他一眼,懒得搭话,只转过了身去。

有了这些夜明珠,原本令人恐惧的黑暗密道因为这一层朦胧的光晕也显得柔和了起来。

沈南枝心底深处那仿似被烙印了的对黑暗的恐惧也逐渐退去。

在那男子的示意下,她走在前面,他亦步亦趋跟在后面。

沈南枝的身体本来就没恢复,今日又经历了这些,早已经提不起力气来了,可是想到这人恶劣的性子,沈南枝毫不怀疑,但凡自己走不动或者晕倒下去,这人真的会背着她,甚至拖着她走出密道。

那样只会更狼狈和不堪。

就算已经累极了,沈南枝也只能咬牙扶着墙壁一路撑着身子往前走。

好在这次密道并不算长。

还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他们就已经到达了一面石壁跟前,这后面应该就是出口。

那男子抬手随意一推,那石壁开启之后,外面竟然是一间柴房。

沈南枝本来以为走出密道就该是此行的终点,结果却不是。

出了阴暗潮湿的柴房,沈南枝一抬眼就看到院中还停着一辆马车。

这人好生谨慎!

沈南枝下意识转头看向那男子,他就像是没看出沈南枝眼里的冷意似的,朝着沈南枝眉眼弯弯:“要我抱你上去?”

这人分明就是故意的。

沈南枝被气得一噎,只能咬牙撑着身体上了马车。

这马车跟之前的软轿也差不多,车窗被封死,从他们上去之后,车门也被关上了。

一时间,不算狭小的马车也显得逼仄了起来。

这人身上的气息也越发清晰的传入沈南枝的鼻息。

一缕幽幽檀香,让人难以忽略。

如果说之前他们坐的软轿是因为是相国寺的东西,连带着他们身上都沾染了檀香无可厚非,可换了这马车,还有这么浓郁的檀香就叫人费解了。

沈南枝被关在软轿上的时间比他更久,身上也只是若有似无的一点儿檀香味道。

她很确定,这一缕檀香气息是从这人的身上散发出来的。

说明在此之前,他去过相国寺或者跟相国寺的僧人接触的时间不短,才会被浸染这么重的檀香。

想到她之前的问题这人都直接坦言相告,沈南枝随口问道:“这是要去哪里?”

然而,这次这人却避而不谈,甚至还提醒沈南枝:“我劝沈姑娘收起逃跑的心思,且不说你逃不掉,就算逃掉了,我相信你也会很快主动回来找我。”

沈南枝挑眉:“你这话什么意思?”

那人却只笑笑:“除非你不想管沈槐书的死活,不过我相信沈姑娘重情重义,不会对极宠你的小舅舅见死不救吧?”

听到这话,沈南枝冷眼看向他。

他似是半点儿都不在意沈南枝那似乎要杀人的眼神,甚至还笑道:“别不信啊,去沈家老宅的路有千里之遥,出什么事都不会叫人意外吧?”

闻言,沈南枝的心也忍不住咯噔一下。

因为顺庆帝的猜疑和算计,小舅舅在和她商议之后,才决定借着外出办差的由头,要去沈家老宅当面同外祖父商议并决定接下来沈家的选择和动向。

这样的机密,就连大舅母她们都不知道,只有沈南枝和小舅舅两人知晓。

这人是如何知道的?

正当沈南枝以为他是在试探她,套出沈槐书下落的时候,却见他指尖翻转,掌心里已经多了一枚玉坠子,上面的纹络和络子样式沈南枝最是清楚不过。

那是自那次萧祈安借着沈槐书送给文三姑娘做信物的玉佩将沈南枝引去偏院之后,见小舅舅腰际空荡荡的,再也没有佩戴过玉佩一类的东西,沈南枝才让秋雨从库房里找了一枚玉坠子来,和秋雨一起打好了络子送给小舅舅的。

在小舅舅离京之前,沈南枝都见他还佩戴着。

可现在那枚玉坠子就这样随意地绕在这面具男子的手上。

他修长如玉的手指还勾了勾那络子,白得有些过分的指尖戳着那络子当中沈南枝当时亲手穿过的红珊瑚珠子,眉眼弯弯道:“看得出来,沈姑娘手艺不错。”

沈南枝:……

就连这个,他竟然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