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泱泱,暖意融融。
江东的甲士将庙宇围得里外三层,时时刻刻戒备着。
孙权要在此留宿,自然驱逐了闲杂人等。
庙宇砖瓦苍郁,叠石迭景。
应和着甲士巡逻锵锵的声响,倒也别有一番景象。
周瑜抿了一口酒,冷冷道:
“支谦、康僧会等僧侣,一心一意弘扬佛法。”
“现在他们看似谦逊有礼,等到他们掌权,未尝不会如张角一般起事。”
“主公,不得不防啊。”
在佛门重地探讨这等事,不得不说周瑜的警惕心是越来越强烈了。
孙权自然知道里面的轻重,漫不经心地道:
“是仪正在拟订度牒,准备将僧侣分成官僧和野僧。”
“官僧能合法地进行传道,聚众千人以下。”
“野僧嘛,自然要强烈地打压。”
“一纸度牒,把他们分得高低贵贱,也是官府手中的杀猪刀。”
周瑜神色警惕,沉声道:
“对付和限制僧侣,不能单单依靠一纸度牒。”
“现在佃客越来越多,这些人都有可能成为僧侣的信徒。”
孙权莞尔一笑,从容道:
“我有六字法则,养贪僧,杀贪僧。”
周瑜愣在当场,请教道:
“愿闻其详。”
孙权没有藏私,直言不讳道:
“佃客从事繁重的劳动,还得依靠这些僧侣维持民心。”
“倘若他们失去这个价值,留着僧侣和寺庙自然也就变得没用。”
“想让他们帮忙,少不了给他们一点好处。”
“如今官府和寺庙,称得上是各取所需,有合作的基础。”
周瑜点了点头,并没有否认佃户在南土崛起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
压榨神州的百姓,他们实在于心不忍。
佃客是相当不错的劳动力,任劳任怨,能为官府提供大量的赋税。
一味地废除复客制,不符合官府,不符合士族。
不符合豪绅,甚至不符合百姓的利益。
周瑜也仅仅是希望孙权能够提高警惕罢了。
孙权捋了捋思绪,接着道:
“官府有这么多规章制度,大抵会抽走寺庙九成的捐赠。”
“真是循规蹈矩的修行僧侣,自然没什么余财。”
“那些将寺庙修得金碧辉煌,肯定干了一些龌龊事。”
“我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等到他们赚足了信徒的钱,再一锅端掉。”
周瑜隐约明白了,举一反三道:
“官府将僧侣、寺庙的把柄,都拿捏得死死的。”
“主公杀谁或是保谁,全在主公一念之间。”
“如此一来,他们便会战战兢兢,感激涕零。”
孙权没有否认,继续道:
“说到底,佃客的钱、寺庙的钱,那都是官府的钱。”
“官府处处开支,难免有捉襟见肘的时候。”
“杀几个奸僧,铲平几个寺庙,既能震慑佃客和僧侣,还能获得一笔不错的收获。”
“官府无论是加税,或者搜刮百姓的钱财,都容易承担恶名。”
“官府除奸僧,既可以振奋人心,又能获得汇聚民财的实惠。”
“而且,大汉百姓知道寺庙龌蹉贪财以后,心里门清,又怎么可能无条件地信奉佛法呢?”
周瑜眉头微蹙,虽然他知道孙权所说,相当有道理。
可难免缺少一点正气。
“主公的意思是,放纵奸僧,好好地培植财源。”
“然后杀奸僧,收其财以充国库,并且警示神州的百姓。”
“所谓信仰,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纯粹。”
“只是如此一来,会不会导致僧侣作奸犯科之事增加呢?”
周瑜的担心,也有一定的道理。
不过孙权的考虑,则更加地周全:
“公瑾这么认为,也没有错。一些小僧侣,我连正眼去瞧的兴趣都没有。”
“我真正挑选出来的奸僧,那必须是人中龙凤,又怎么可能去做一些偷鸡摸狗之事呢。”
“等到我要动手杀人时,也必须要让支谦、康僧会等懂得戒律的僧侣心服口服。”
周瑜又继续和孙权探讨,收获颇多。
孙权深知人性的缺陷,也能妥善地利用起来。
周瑜虽然担心,但他对孙权更有信心。
作为一位合格的雄主,怎么也得有自己的御下之道。
就目前的局势而言,孙权还没有玩脱,江东正茁壮地成长和发展。
眼看夜已深,周瑜告辞回房歇息。
孙权没有挽留,而是选择继续等待。
正当他以为今夜没有任何收获的时候,小庙里响起清脆的敲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