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青年二十三四岁，玉树临风，相貌俊朗。
可他一脸掩饰不住的焦虑和急躁，又大大破坏了他的风度气质，显得平庸起来。
此人正是国舅府长孙，李巽。
他入仕不过六七年，就已经做到大理少卿，正五品京官。一旦外放就是刺史起步。
这是很多人一辈子也可望不可即的官位。
按照大金官制，最快二十五个月一小迁，也就是最快两年多才能升一级散官。
就算李巽起入仕就是七品的高起点，他要升到大理少卿，最短也应该需要十几年工夫。
可他两年前就当大理少卿了，实际上只花了五年！
这不是李巽才能出众，纯粹是因为姑姑和父亲的权势，罔顾制度破格升迁。
实际上，就是李家自己人，也都知道李巽是个能力平庸的人，不足以担当大任，充其量做个小官儿。
然而，李巽还是好的了。
虽说能力平庸，可还是个愿意实心做事的权贵子弟，起码在努力的好好做官。
可他的一群弟弟，却是连官也不好好做，甚至不想做。
他们和那些女真贵族子弟一样，走鸡斗狗、打猎飞鹰、吃喝嫖赌……尽是些不务正业的勾当。
这么一比，李巽反而显得出众了。
起码在四个妹妹眼里，他这个大哥还像个样子。
“大兄。”李锦绣站起来，“大哥稍安勿躁。”
语气之中，带着一丝责备。
这个大兄性子太急躁了，而且动不动喜怒形于色。
“哈哈哈！”李锦衣大笑，“大兄，妹子说中了吧？”
她素手一挥，“连俺都想不通的案子，你破不了！”
“如今大兄可是信了？哈哈哈，你脸都黑了！”
“福生无量天尊！”小道姑拂尘一扬，神色恬静，“案子乃冤孽所化，存在便是有理，又何须破案？何不清静无为，顺其自然呢？”
“你不破案，自有天道破之。你不管，自有因果管束。何必劳心伤神，打搅一片空茫？”
“施主，你着相了啊。”
李巽本就性子急躁，加上此时焦头烂额，又听到两个妹妹没心没肺的怪话，长兄血脉燃烧之下，顿时勃然大怒。
“吃灯灰草放轻巧屁！”他抓起头上的官帽一扔，“谁在替你们遮风挡雨？是谁？！”
“是姑姑！是父君！是叔父！是俺这个大兄！”
“不是你们自己！”
“你们一个像是疯子，一个像是神棍！整日价优哉游哉，养尊处优，日子过的仙女一样自在，你们凭什么？！”
“不就凭长辈父兄的权势么？难道真靠你们自己！”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万一真有李家败落的那一天，没了遮风挡雨的人，谁会容忍你们这样的女子！”
“俺劝你们长点心肺！老大不小的人了，打量自己还是小姑娘么！”
李锦衣嘻嘻一笑，“大兄你不要打俺啊，你破不了案，也不能冲妹妹撒气吧，显得大兄你……咯咯，俺不说了，横竖大兄年纪大，说的都对。”
说完佯装畏惧状，很假。
小道姑手掐一个清心诀，毫无烟火气的说道：
“福生无量天尊。人间大清静，天上白玉京。万古烦恼事，一句太玄经。”
她掏出一个小小的玉瓶，“大兄，这是贫道亲手炼制的静心丹，大兄嗑一颗，包管祛除心火，福至心灵。”
李巽听到这番话，看看李锦瑟的小药瓶，又看看李锦衣的赤脚，气的浑身发抖。
真想一人一个巴掌，却终究舍不得打。
他叹息一声，忽然转身就走。
“大兄！”李锦绣赶紧拉住他的袖子，“大兄稍安勿躁，坐下说，消消气。”
一边亲自给李巽斟茶，“这两个小东西向来如此，没心没肺惯了，大兄又不是不知道，何苦和这种东西置气？”
“俺之前也被她们气得不轻呢。”
李桓也笑道：“大兄是关心则乱。明着是发脾气，其实是担忧妹妹的将来。”
他可是刑警，哪里看不出李巽发怒的真正原因？
李巽是恨其不争，担忧将来李家败落，这两个不懂事的妹妹怎么办。
没了家族的庇护，这种性格的女子，会是什么下场？
“还是你懂俺！”李巽的情绪平静下来，这才正眼打量李桓。
“你是新连宗的老九李桓吧？不错，果然是风神秀彻，兰芝玉树，像咱们陇西李氏的男儿。”
李桓站起来行礼道：“大兄客气了。小弟一来府上，就听说大兄宅心仁厚，豁然大度，早就想聆听教诲。”
李巽指指椅子示意李桓坐下，“你的事情，父君和叔叔都说过了。二妹的信，俺也看过了。你举报仆散六斤，得天子赞扬的话，俺也听说了。”
“你虽然年纪小，却是难得的早慧老成，当得起父君的称赞。”
“一句话，俺很欢迎你来。九弟，你既然连宗，就是自己人了，一家人不说二话。”
“俺实话告诉你，国舅府眼下风光无限，以后就难说了。万一真有那一天，你也不要后悔。”
他的忧虑，也是长辈们的忧虑。
作为长孙，李巽当然没少和长辈们谈论这个话题。
却无计可施。
姑姑已经三十二岁，而且陛下的身体也不太好，只有虢国公主这一棵独苗。
很大可能，将来会是某位亲王继位。
兄终弟及，甚至是叔父继位！
而这些年，李氏作为皇帝的一把刀，得罪了太多的宗室和女真权贵。
真有那一天，李氏外戚的下场会是什么？
想想都毛骨悚然。
李桓肃然点头，给李巽斟茶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小弟何悔之有？”
李巽一笑，拍拍李桓的肩膀，“看来你早就知道其中利害，是个男儿，不枉父君看中你。”
李桓知道，仅仅两三年之后，金章宗一死，煊赫十八年的李氏外戚，就万劫不复了。
灭族！
这两三年的时间，他或许救不了李氏外戚，却一定能救自己。
按照和云裳的计划，有两三年的猥琐发育时间，两人应该已经有了根据地。就算不能举旗造反，也有了一定的自保之力。
不是一道圣旨就能生死予夺的存在了。
换句话说，李氏对他帮助越大，他就越强大。他越强大，李氏外戚就越安全。
如果自己表现出卓绝的才能和强大的潜力，那么李氏外戚很可能将所有的政治资源，全部压在自己身上！
只要自己值得下注，李氏外戚一定会下注！
因为李巽才能平庸，无法担当大任。其他子弟，更加不堪。
到那时，自己很可能就会成为李氏外戚政治遗产的继承者！
李桓想到这里，却听李巽说道：
“这件大案要是再不告破，就算陛下不免职，姑姑和父君也没脸再让俺干下去了。”
“李桓，父君和二妹说你聪明能干，还灭了黑枭贼，又查到仆散六斤的谋反证据。”
“这案子俺说给你听听，看看你能不能给俺一点启发。”
“嘻嘻！”李锦衣吃吃笑起来，“连俺都破不了的案子，老九能？”
“大兄，你这不是急病乱投医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