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桓提完这个关键问题,就不再说话,而是等着三人说话。
外面谁也不知道,这大半夜的终南山中,竟然有四人对着两具尸体,分析来分析去。
李孝先忽然摇摇头,“额想不出了。额只能想到一个可能,那就是两人其实已经去过长安。”
“但不知甚么原因,两人又离开了长安。”
“兴庆府在北,他们从北来,怎么会出现在终南山?多半是到过长安了。”
李桓点头笑道:“二兄这次真的说对了。没错,他们不是快到长安,而是已经到过长安。”
“可惜,他们刚进城,就被认识他们的熟人发现。那熟人肯定是西夏党项人,应该带着追踪他们的任务。”
“两人只能逃出长安,往南逃。因为城南多山,容易逃跑。”
“敌人骑马追赶,一直追到外面的山口,从‘大道’追下去了。两人摆脱了追兵,舍弃马匹,进入了这条羊肠小道。”
“就是这个突然变故,使得男子变卦。他眼见敌人已经到了长安,以为金国承认了李安全的帝位,不会再管废帝。”
“或许他从敌人口中得知,废帝已经死了。”
“那么,他觉得没有希望翻盘了,会怎么做?”
李孝先点头:“若是不想死的人,眼见没了希望,多半是改弦易辙,反过来投靠新主。”
李桓道:“这应该就是答案了。突然在长安邂逅敌人,遭到敌人追击,得知翻盘无望,然后背叛废帝,一番争执之后,被皇后袭杀。”
“但他是皇后很在意的人。皇后亲手杀了他,伤心绝望之下,当了吊娘子。”
“唉,皇后小腹微鼓,的确有两三个月的身孕了。”
听到这句话,李孝真等人都心生怜悯,一尸两命啊。
云禟摇头道:“四郎啊,你说的好像在理。可你怎么知道,他们在长安遇到了敌人?这没有根据啊。”
“有根据!”李桓语气自信,“大人记得我之前勘察岔路吗?我当时看到了‘大道’上留下的脚印。”
“看脚印,有人在岔口下马了。刚好是两个人。这两人下马之后,让马继续沿着‘大道’跑路,他们徒步进了羊肠小道。”
“这两人,应该就是这两具尸体。”
“路上有很多马蹄印,当时至少有十几匹马跑过。马蹄印,都是党项战马常用的丁字马铁留下的,金人和宋人都不用这种马铁。”
“这说明什么?说明有一群党项骑士,在今天下午,从岔口处跑过了。他们一定是从长安出来的。”
“难道是西夏使团?”李孝先立刻反应过来。
李桓点头:“当然就是西夏使团,也只能是西夏使团。他们,不是废帝派出的使团,而是罗太后和李安全派出的使团!”
李孝真和云禟神色佩服的叹息道:“那就对了,这就对了啊,一通百通。”
李桓继续道:“皇后不知道罗太后的使团在长安。她肯定是进城之后才知道。”
“她很清楚,使团官员一定会抓她回国,向太后和新帝表功。”
“那么她只有逃走一条路。”
“她和她的随从,当时肯定是骑马的。不然也跑不掉。”
李桓说到这里,指指两具尸体的靴子,“两人的靴子没有什么磨损,说明他们之前骑马。”
“两人是在岔路口下马之后,才徒步到此。”
“不好!”云禟忽然眉头一皱,“西夏使团是下午追的他们,眼下最少有三个时辰了,他们当然已经知道,追的只是两匹没有主人的马。”
“那么,他们一定会走回头路,多半会发现羊肠小道。眼下,可能要进入这条小路来追。”
李桓道:“大人担心的没错,说不定他们已经进入小路了。不过,吸引他们追击的,不可能只是两匹空马。”
“否则,很快就会被发现。没有主人的马,也跑不了太远。”
“皇后还有其他随从,最少还有两个人。是他们掩护皇后和那个男子,驱赶着空马走大道,误导了党项使团的追击。”
“那么,他们就是一人双马,因为可以换马,速度比西夏使团快,所以才会误导这么久。”
李孝先道:“难怪几个时辰了,西夏使团还没有回来。不过,虽然他们是一人双马,但毕竟道路不熟,多半还是会被追上。”
“四郎,若是我们继续往前取宝藏,很可能被追进来的西夏使团发现。”
“他们一定会发现,有人动了皇后的尸身,取走了皇后的东西。岂有不追查之理?”
李桓一边清理血迹一边说道:
“将两具尸体埋了,不能让西夏使团发现,还要让他们以为,皇后还活着。”
“二兄,你懂党项文,就削掉树皮,刻下一行字:本宫已有身孕,早晚必回西夏,诸官免送。”
李孝先笑了,“四郎可真是损啊,难怪把弟妹都带坏了。”
李桓却是一笑。我这一招,可是跟云裳学的。
女骗子的成功案例之中,就有这一招。
接下来,李孝真扛着男尸,李桓扛着女尸,继续往前走。
李孝先则是留下来,将西夏皇后上吊的大树削掉一块树皮,用西夏皇后的短剑刻下几个党项字:
“本宫已有身孕,早晚必回西夏,诸官免送。”
做完了这一切,李孝先吹灭灯笼,就追赶李桓等人。
众人又走了两里山路,终于发现了一个猎人废弃的窑洞,快要坍塌了,里面杂草丛生。
但不是黑枭贼藏宝的地方。
云禟道:“就埋在这个窑洞吧,再好不过了。”
李桓却是蹲下来,点亮灯笼,为女尸整理遗容。
只见他的手拍几下,揉几下,又按摩女尸的脖子,将她的舌头缩回口腔。
又将她的眼皮合上。
一阵捯饬之后,狰狞可怖的女尸,顿时恢复了安详美丽的姿容。
的确是个难得一见的绝世美人,不愧是西夏皇后。
她的年纪,也就是二十出头。
“四郎,你这是作甚?”云禟神色不渝,“你忒也心善啊,还管她死后容貌。裳儿知道,怕是不喜。”
哪怕这种情况,他都没忘记帮小棉袄吃醋泛酸。
李桓当然不仅是心善。
他整理完女尸的遗容,就从腰间褡裢荷包中,取出炭笔和白纸。随身携带纸笔,是他的习惯。
然后,他就一边端详女尸遗容,一边素描画像。
画像素描,是刑警的选修科目。也就是所谓的警察美术教案。
警察美术教案,就是要通过速写技能,快速而精准的描绘对象的相貌。
也能通过别人的口头描述,画出嫌疑人的肖像,对犯罪嫌疑人进行一定程度的相貌还原。
作为顶级警校的全优生,李桓的警察美术教案当然学的不错,素描技术很有功底。
此时,只见纸上慢慢出现一个相貌端庄、眉目如画的美人肖像。
“还真是像啊。”李孝先和李孝真面面相觑,叹服不已。
他们不知道,为何四郎能把人画的这么像。
云禟此时其实已经明白了。四郎会画像,小棉袄会易容,莫非到时要……
他都不敢想了。
李桓画完了女尸肖像,又记载了女尸的身材特征,大概的身高,体重,脚的尺码,以及手腕上的一朵梅花刺青。
然后才说道:“好了,埋吧。”
几人将两具尸体送入窑洞,然后又将本就快要坍塌的窑洞弄塌。
“轰—”的一声,窑洞坍塌,将两具尸体掩埋在里面。
接着,李桓又清理了痕迹,这才放心的离开。
……
半个时辰之后,山外隐隐出现火把。
还伴随着马嘶声。
之前西夏皇后上吊的树下,赫然出现了十几个身影,清一色的党项人。
他们看着大树上的刻字,都是脸色铁青。
“本宫已有身孕,早晚必回西夏,诸官免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