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府西院之内,海棠花盛开的窗下,云裳正在调制易容品。
材料是她让院中的婢女出去采购的。
主要是朱砂、赭石、靛蓝、水粉、胶水等物。
很快,云裳就调制好了易容品。
首先,就是画眉。
将原本弯弯的一对秀眉,画的又粗又直,但又很自然。
接着,用胶水刷在眼皮上,让眼皮变得僵硬厚重,双眼皮顿时变成了单眼皮,之前清澈明朗的星眸,立刻小了很多。
如此一来,原本明媚可人的眉眼,变得平庸了许多,和本人已经不大像了。
这还不算完。
还有染面。欺霜赛雪的皮肤很快变成了不太健康的暗黄色,还有一些麻子。
最后,将菱角般的朱唇,用胭脂画的厚了许多,精致的轮廓也消失了。
牙齿都染了一遍,没有那么白不说,还“缺”了一颗牙。
做完了这一切,拿起铜镜一看,已经判若两人。
就算是云禟和李桓乍然见到,也不会立刻认出是云裳。
之前是个花蕾般的美少女,此时就是个姿色平庸的小丫头。
这所谓的易容术说起来简单,好像就是四大妖术中的化妆术,然而…要做的这么自然真实,却绝非易事。
这是正宗诈道行业传下来的易容妙术。除了易容,还要变出假声,改变体态。
这一套下来,足可骗过熟人。
但,变丑容易变俊难,不外如此。
否则,不就是美妆术了?
“你好云总。”云裳对着镜子说道,说话的口型和表情都变了。
声音也变了。变得沙哑了一些,没有以前好听。任谁听了,都不认为是云裳的声音。
做完了这一切,云裳就戴上苏幕遮,去了云禟的房间。
等她一摘下苏幕遮,顿时吓了云禟一跳。
“你是谁?!”
“爹爹,是我啊。”云裳咯咯笑道,“这是我自己画的。”
云禟眨眨眼,狠狠盯着她的脸,这才发现真是小棉袄。
“你…你这是做什么?”云禟惊讶道,“你何时学了这些把戏?”
云裳浑不在意的说道:“是在一本杂书上学的易容术。爹,这可不是为了玩耍。”
“我们不是要兑换铜钱么?京兆交钞库的官吏,很可能会留意我们。”
“为了保险起见,我们易容后再去。他们到时就算再和我们遇上,也不认识我们。”
云禟眼睛一亮,“好主意!妮子,亏你想的周到!”
“那你先给额易容,再给四郎易容!”
云禟本来就在担心,到时交钞库的人会记住他的脸。
现在有了易容术,那就彻底放心了。
……
一个时辰之后,一辆马车从西园后门驶出石抹府。
马车上,坐着已经易容的李桓等人。
任务只有一个,也是来长安的第一任务:将云、李两家筹集到的所有交钞,全部兑换成铜钱。
李桓清楚,交钞的大利空随时会传来,到时再兑换就晚了。
两家抵押了所有资产,还不惜借债,就是狠狠赌一次,孤掷一注。
不过,李桓和云裳多了不少底气。因为从蔡家八贼那里得到价值一千多贯的硬通货。
就算最后赌输了,也有这一千多贯的硬通货打底,不会讨饭。
马车之上,李桓变成了一个相貌平平无奇的普通少年。
怎么看都不起眼。
相貌儒雅的云禟,变成了一个满脸俗气的油腻大叔。
李孝真等三人,变得凶恶了三分。
交钞库就在朱雀大街的京兆府衙门旁边,不到两里的距离就到了。
按照金制,这处交钞库不是京兆府管辖,而是陕西东路转运司管辖,是主管京兆路交钞发行、兑换、回收的衙门。
马车到了交钞库外面,正是未时二刻,交钞库的官吏还没有下值,大门口站着两排身穿缺胯袍的库兵。
还有数十人在大门口排队,在吏员和库兵的通检下入内,广场上停了一溜的马车。
有将铜钱兑换成交钞的,也有将交钞兑换成铜钱的。
云禟吩咐将马车停到一个偏僻之处,让云裳看守马车,就带着李桓等四人,拿着几个麻袋,往交钞所大门走去。
之所以带着四个男人去,当然是搬铜钱的。
云禟身上带着三千多贯交钞,哪怕二兑一,也能兑换一千七百多贯铜钱。
如今钱贵,一贯钱只有七百文。可即便如此,一千七百多贯也有八千斤啊。
五个男人,要搬好几趟。
就是这辆马车,也要运三趟。
李桓担心,一次兑换这么多铜钱,会不会被交钞库拒绝。
分批次兑换也不行。因为他知道,交钞大利空的消息,随时都会爆出。
哪怕晚一天,都有可能失去兑换机会。
李桓拿着麻袋,看着戒备森严的交钞库,心不禁悬了起来。
终于到了。
云禟等人都是又激动又紧张。
不远处的马车上,云裳掀开车帘,看着交钞场门口排队的几人,也有些紧张。
……
交钞库内院,签押房内。
库使、副使、判官、都监等官吏,正在秘密议事。
库使的脸色有点凝重,“据俺个人的消息,宋军北伐已定,朝廷为了筹措军费,随时可能下诏大印交钞,停止兑换铜钱。”
“到时,不但会停止兑换铜钱,只怕还会强制收回铜钱。到时,就看哪个交钞库的铜钱储备多。”
“很可能,尚书省的牒文已经快到了,只是还没传到长安而已。”
副使摘下官帽,露出剃的精光的头顶,“大使的意思是说,我等应该先朝廷之忧而忧,提前停止兑换?”
库使摇头道:“铜钱可以兑换交钞,但交钞不可再兑换铜钱,单对。”
众人面面相觑,都是不敢应承。
这可不是一个人的事!
副使眉头一皱,“大使官人所虑极是,只是,若是这么干,那消息一传出去,满城恐慌,民心浮动,怕是会闹出大乱子啊。”
“若是朝廷没有大印交钞,此举不就是坏了朝廷钞法?”
“转运司都没有下文,我等若是贸然行事,怕是…”
他反对库使的冒险行为。
库使这是在拿自己的预判,来赌他自己的前程!
可是自己等人,赌输了要倒霉,赌赢了没好处。
不干。
判官也小心翼翼的摇头道:“大使官人,副使官人,以属下看,直接找个借口,向转运司打个汇报,就说需要核算账目,关门停兑十日。”
都监也点头道:“如此最是稳妥。”
库使冷笑道:“你们太小看那些商户的嗅觉了。当年钞法又不是没坏过,很多人都记忆犹新。”
“我们的借口他们不会信。反而会跑到凤翔路、麟延路去兑换,那时,我们得罪的就是整个陕西五路的交钞库!”
“还不如不找借口,直接停止兑换,如此一来,我们就是领头的交钞库,其他交钞库肯定会跟!”
“到时,我们京兆库的铜钱存留最多,就是一件功劳。”
“至于恐慌…长安城驻扎着精兵强将,难道他们敢造反?”
副使想了想,“可是,这毕竟只是猜测,万一交钞没问题,我们岂能安然无事?”
“今日来排队兑换的人,有些也不好得罪。”
库使来回踱步一会儿,“这样吧,今天排队的先兑了。超过一千贯的大额,不兑!”
“到了明天,一个铜钱也不许外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