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然不动声色地瞥了尤泽一眼，眼中暗含警告之色。
离珠只作不知。
“我确实是这阵法的守阵人。”修然也不含糊，先将尤泽所说之事认下，“不过这后果并没有你想的那般严重。”
离珠默然不语。
绣金神卷中并未记载归神阵的守阵人会是何等后果，但上界使用归神阵时也是需要九天神来守阵的，既是掌管天地规则的神，想来不会如此轻易便陨落。
如此想来，修然所说不无道理。
“况且师尊应当同你说过吧？这阵法虽是双面阵，且叠套的是献祭阵法，但实际上并不会对阵法背面的人产生伤害。”修然继续道。
离珠点了点头。
早在她见过鹤温门掌门真仪尊者后便去找过羽清一回，彼时羽清说这阵法对她和旁人不会产生伤害。
她当时信了，但如今归神阵启动的后果她已然知晓，一旦脱离规则对羽清的伤害岂止一星半点，所以对这献祭阵法，她心中也是存着疑虑的。
“师尊有意借她的飞升契机助我，但此举会受天道阻碍，故而需要此阵来躲避天地规则。”修然斟酌着道。
离珠听罢，一时哑然，而后笑了下：“师兄，这是师尊想让你告诉我的吧？”
修然挠了挠头，点头承认。
她就说。
修然根本不懂阵法，尤其是这种阵，高阶阵法师都不一定研究明白了，羽清能在归神阵中叠套献祭阵法，多半是受了扶泽的指点。
修然都看不懂这阵法，却能够将阵法的作用记得如此清楚，想来是他作为守阵人，羽清曾告诉他一部分细节。
而今日则是羽清需要让她也知道这些事。
说不准究竟是羽清太过了解她，还是羽清早已算到尤泽会迷惑她，但比起其他人，显然修然这个当事人来说的话，可信度会高得多。
“小师妹既然已经知道是师尊想告诉你这些事的，应当知道师尊的意思。”修然见离珠已经猜到了，也不再多言，只目光定定地看向离珠，“我由师尊亲手养大，旁人如何我不知，我只知道，师尊是一定不会害我的。”
说着，修然的目光移向前方保持着沉默的尤泽：“谁想救我谁想害我，我还是分得清的。”
“母亲想坐稳阎王之位后再与我们团聚，他却毫不犹豫将我舍弃，最终还要扯母亲来做挡箭牌，此等行径，他如何能称得上是父亲？”修然仿佛全然没看见尤泽痛苦的眼神一般，神色冷淡。
“师尊待我如再生父母，为师尊赴汤蹈火在所不惜，更不要说师尊本也不曾害我。”仿佛存心要往尤泽心上扎刀一般，盯着尤泽字字清晰地道。
“不对！”忍无可忍，尤泽痛苦地大喊出声，“她是骗你的！她分明是居心叵测想要对妖界不利，想以你和问雪来钳制我！”
破空声传来，只见银光一闪，锋锐的枪尖已经对准了尤泽。
见修然凛然持枪对着自己，尤泽愣了一下，仿佛看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难以自制地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几乎直不起腰来。
两人就这么冷眼看着他笑完。
止住笑声后，尤泽连声说着“好”，看向修然的眼中满是失望：“羽清果然好谋算，如此轻而易举便让你一心向着她，更是以你令妖冥两界心甘情愿做她的垫脚石。”
如今同尤泽已然是说不清楚了，更何况修然也从始至终都没有准备与尤泽好好谈话，因此对尤泽的话始终不为所动。
自己如今已是在苟延残喘，自己一心为其谋划未来的孩子也根本不与自己同心，尤泽一瞬间仿佛累极了。
他颓然往后一靠，低垂着头有气无力道：“仙子请吧。”
离珠并未动作。
修然见状，收起银枪，扭头看向离珠，目含鼓励：“师妹，你总说行事但求问心无愧，既是心之所向，何必犹豫？”
“我，师尊，师兄师姐，我们所有人，都不会将你当外人，更不会骗你瞒你。”吐字清晰的话落在离珠心头。
怔怔与修然对视片刻后，离珠轻轻点了下头，御剑升至阵法上方，提笔画阵。
修然就这么站在下面仰头静静看着，等着那阵法彻底补全。
离珠下手极稳，毫不迟疑，转眼便画完了阵法，一瞬间无数灵力涌入阵中。
尤泽缩在座椅上痛苦地闷哼了一声，额头冷汗滴落下来，俨然在承受着极大的痛苦。
修然连眼都没眨一下，等离珠下来之后淡笑着对她道：“小师妹，你只需要做你自己认为正确的事，师尊和我们会一直坚定不移站在你身后。”
修然的话似有隐喻，但再仔细看去，他眼中却是一片坦诚，仿佛一眼便能望到底。
“好。”离珠应了一声，随即便察觉到修然的手落到了她的发顶，轻轻顺了顺。
“去下一个阵法吧。”修然从前也想过要拍离珠的头，一直到今日才算是拍了个结结实实。
离珠依言离去，走之前略略侧目看了一眼殿内对峙的父子，最终只是无声叹了口气，脚下未做停留。
殿内，等到身上的痛苦全部平息之后，尤泽才颤巍巍抬手擦了擦额上的冷汗，抬眼看向修然：“你去见过问雪没有？”
修然沉默不语，但眼神已然说明了答案。
或许是想通了，也或许是放弃了，尤泽面上的神色看起来竟有些许的释然之意：“若是得空，去看看问雪吧，她虽然只见了你一面，但她必然是十分期待能与你再次相见的。”
问雪诞下修然没多久便赶回了冥界，都不曾仔细看过自己的孩儿，然而冥界诸事未平，成为阎王后问雪又受规则束缚无法再离开冥界，直到修然长大，母子二人竟是除了出生时的一面便再也不曾见过。
“自然。”修然与尤泽无话可说，淡淡应了一声便转身离去。
在修然即将要踏出殿门时，尤泽犹豫的声音响起：“你所说，可是真的？”
修然顿住脚步，没有回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