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夜把手里的冰水递给徐寅,问他:“没事吧?”
徐寅摇了摇头,说没事儿。
隋夜看了眼前面越来越短的队伍,蹙眉说:“人太多了,买水都要排队。”
徐寅没说话,把伞往她头顶举了举,然后低头看着手里的冰水,冰冷的瓶子上还挂着水珠,显然是刚从冰箱里拿出来不久。
大概四十分钟后,隋夜和徐寅终于检票进园。隋夜买的是套票,里面包含了十个免费项目,她先带着徐寅去排大摆锤,然后是过山车、跳楼机、鬼屋等。
恰逢周末,又是新开园,排免费项目的人很多,一个项目半个小时起,若是遇到特别热门的,大概要一个小时。
隋夜很有耐心地排队,把伞递给徐寅,让他打着伞去一边坐着。
徐寅看了一眼挤在人群里挥汗如雨的隋夜,还是把伞递给她,自己找了个阴凉的地方,靠着树看书。
等隋夜快排到了,她就站在检票口喊徐寅。徐寅抬头,收好书屁颠屁颠地跑过去,跟着隋夜上过山车。
铁轨小车发出一阵嘎拉拉的声响,一点点向前移动,一开始是慢的,平缓的,渐渐地,铁轨小车开始一点点加速,轨道偏离了直线,就好像他们以为一条直线的人生,其实前面有各种各样的弯道、斜坡,高点和层出不穷的坠落。
此起彼伏的尖叫声中,隋夜紧紧闭着眼睛,感觉风从耳边疾驰而过,身体被巨大的失力感控制着不停地抖动着。
直到铁轨小车再次平缓下来,隋夜终于睁开眼睛,一阵天旋地转之后,转头去看身边的徐寅。他双眼紧闭,抓着把手的手上青筋奋起,整个人像一条紧绷的皮筋儿。
“徐寅?好了!”她喊了一声,用脚踢了踢徐寅的脚。
徐寅缓缓睁开眼,眼前的一切都在晃动,包括隋夜。
头顶响起铃声,铁轨小车终于停了下来,安全员们呼啦一下涌上来,帮游客解开安全锁。
脚一落地,隋夜便感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不等徐寅下来,冲到路边的垃圾桶旁吐了起来。
徐寅也好不到哪里去,惨白着一张小脸站在路边,双手双脚不住地打着哆嗦。
等隋夜吐完了,两个人互相看一眼,谁也没说话,但潜台词是:下辈子再也不玩这个了。
等缓过劲儿来,隋夜又拉着徐寅去拍大摆锤。
大概是有了过山车的魔鬼式摧残,接下来的项目还算可以,至少没让隋夜再吐了。
游乐场晚上九点停业,八点的时候有烟火表演。隋夜买了两个汉堡一人一个吃了,然后挤在正门口的城堡前等着八点的烟花秀。
人越来越多,徐寅其实看不到什么,他安静地站在隋夜身边,似乎隐约能感觉出什么,又似乎没有。
隋夜也很紧张,她贴着徐寅,目光看了眼他身上背着的书包,里面还有不少零食,下面是她这些年攒的零用钱,她以前没数过,今天早晨才知道,里面竟然有两千多块。
两千多块对于一个孩子来说已经够多了,能吃很多汉堡包,也能买很多薯条。
她恍惚地想着,微微往旁边挪了一步,拉开与徐寅的距离。
“碰!”城堡上空突然响起一声巨响,璀璨的烟花在空中炸开,紧接着一声又一声,绚丽的也烟火几乎照亮整片天际,人们的欢呼声很快就掩盖了她急促的心跳声。
“砰砰砰!”她最后看了一眼徐寅的后脑勺,一点点朝旁边退。
人是真多呀!
不过是眨眼的功夫,她就已经看不见徐寅的身影了。
头顶的烟花爆竹还在一声接一声地响着,隋夜感觉自己的手脚一点点发凉,整个人好像从冰窖里捞出来一样,又冷又僵。
“喂,怎么走路呢?”有人突然拉了她一把,隋夜恍惚间抬头看去,是个中年女人,身边还站着个孩子。
“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注意。”隋夜慌忙道歉,女人蹙眉看了她一眼,说了声小心点,然后拽着孩子往前面走。
隋夜心口仿佛被什么挖空了,麻木地往人群外面挤,一直挤。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十分钟,也许二十分钟,又或者已经过去半个小时了。游乐场上空终于归于平静,烟火的硝烟味渐渐散去,人们陆陆续续从大门口出来,有的一股脑涌向公交站点,有的开着私家车离开。
隋夜坐在公交站点冰冷的长椅上,远处的公交从阑珊的灯火处缓缓驶来,就像一个吃人的巨兽。
身边的人一个个与她擦肩而过,涌上姗姗来迟的公交,隋夜抬头扭头看了眼游乐场的方向,心里说不出是希望他走过来,还是希望他不要走过来。
公交车终于发出一阵突突声驶离站点,渐渐又有乘客走来,占据了她身边的位置。
身旁的人还在讨论这场盛大的烟火秀,女孩子发出银铃般的笑声,男孩也很配合的笑,说明年夏天还陪她来。
不知过了多久,最后一趟公交缓缓驶来,身旁的人们陆陆续续起身,隋夜恍惚地跟着起身。
“吱嘎!”公交停在路边,车门打开的瞬间,隋夜随着前面的人上了车。
“公交卡!”
“公交卡!”
……
机械的播报声此起彼伏,隋夜拿出公交卡在刷卡器上点了一下,跟着前面的人往前走。
这个点的人不多,车厢里还有不少空位,隋夜走到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等待发车。
昏暗的车厢里弥漫着香水和汗味的混合气体,隋夜把身子往椅子里缩了缩,目光透过窗户看向路边闪烁着霓虹灯的商铺,脑海里闪过徐寅站在人群中的背影。
公交终于缓缓启动,窗外的景致飞快地从她的瞳孔中闪过,心口渐渐被一股慌乱和刺痛所弥漫。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
隋夜不知道过了多久,车上的人越来越少,路边的霓虹灯也渐渐暗淡起来。
突然,一股无法言说的慌乱令她猛地站起来,她几步冲到车门边,疯狂地拍着车门朝司机大喊:“师傅,停车,停车!”
司机扭头不悦地看了她一眼说:“干什么呢?快回去坐着,危险,前面快到站了。”
隋夜双手紧紧抓着门边的扶手,扭过头,眼泪瞬间夺眶而出:“师傅,求求你了,停车,我弟弟丢了!我弟弟丢了!我要回去找他!”
司机一怔,右脚猛地踩下刹车。
随着轮胎摩擦地面发出的巨大声响,公交车缓缓停在路边。车门朝左右分开,隋夜想也不想地冲进深沉的夜色之中,寻着来时的路狂奔而去。
夏夜的风卷着热浪吹打着面门,隋夜不知疲倦地奔跑着,胸腔里悬着的心脏随着距离的缩短而一点点往下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