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亭康纵然说着没事,但三鞭子下去也是皮开肉绽伤的不轻,府医处理了整整一个时辰,十天半个月的怕是都难下床。
顾清歌在祠堂里面跪了十二个时辰,也是膝盖生疼,出来的时候站都站不起来,还是裴亭和一路给抱回的院子。
好在祠堂里有蒲团,只是血脉不通没留下什么病根,但两个膝盖青紫一片肿的像个馒头似的,正好和裴亭康一人一个院子,无声的关起了紧闭。
都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昭王府卜算一事在京中传的沸沸扬扬,连皇宫大内都听到了风声。
太后在寿康宫正品着茶,听着身边嬷嬷传的话,倒是指尖一顿,茶盏掀开了一半,雾气皑皑藏住了一双锐利的长眸。
“你说,陛下请钦天监算了宁安郡主的八字?”
赵嬷嬷恭敬颔首,温声道。
“宁安郡主被灵虚宫下批言克夫之事已经人尽皆知,陛下自昭王府回来便请钦天监的监正大人测算了宁安郡主的八字,据说和灵虚宫的批言不谋而合,在御书房沉郁了许久呢。”
太后唇角微勾,眼波流转,面上多了几分了然,轻轻抿了口茶,轻笑道。
“哀家还说陛下怎么在册封郡主这件事情上,二话不说就答应了哀家的提议,原来存的这个心思。诶,孩子大了心思活泛,连这样的主意都能想得出来,看样子是怪哀家没为他张罗选后之事了。”
赵嬷嬷小眼睛里滑过一丝幽光,小心观察着太后的神情,心中清楚太后已经识破了陛下的想法,但既然不明说,她做奴才的也没有非要说明白的道理。
见着太后起身立刻抬手给太后搭着,扶着太后往前走了几步,低声道。
“陛下这些年也没提过喜欢哪家姑娘,这遇上个新鲜的就碰上这般命数自是要恼一阵。只是宁安郡主这样的命数,怕是娘娘的安排也要落空,倒是可惜。”
太后行到窗边,拿起小剪子,一点一点修剪着一株白梅的枝丫,浅声低笑。
“陛下信这些天命运数,哀家可不信。自进了这深宫,哀家能走到今日,哪一步不是自己含着血和泪趟过来的?命数,只有无能的人,才会把自己的人生托付给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赵嬷嬷垂首站在太后身后,轻声道。
“娘娘说的极是,但只怕定国公那边……”
太后干净利落的剪断了一株长歪了的枝杈。
“他之所以是定国公,是因为哀家是太后,若是连这么浅显的道理都不明白,那他的富贵荣华也就该到头了。”
赵嬷嬷见着太后主意已定,含笑接过太后手中的剪刀,心中已然明了该如何行事。
昭王府生辰宴后,京城似乎陷入了一阵寂静,苏忱的心更是高悬不断。
磐石传来了消息,皇帝让钦天监测算了顾清歌的八字,有灵虚宫,钦天监两处批言的加持,陛下让顾清歌入宫的心思应该是了断了。
这本是个极好的消息,但自从生辰宴后,顾清歌便一整个音信全无,连带着裴亭康也毫无消息。
苏忱向镇国公府递过许多封帖子,都是有去无回,不安的心几乎要将他吞噬。
最终实在没有了办法,还是故意与宁王殿下制造了一场偶遇,才得知了裴亭康犯了错被裴世子责罚之事。
虽然寻得由头轻挑,但苏忱作为局中人,哪里能不知道这挨罚的真正原因。
裴亭康一身的武艺都被责打的出不了门,顾清歌还不知要落得什么样的境地。
心中又急又忧虑,也顾不得会不会被镇国公府的人再羞辱,终是备了薄礼亲自上门拜访。
敲响镇国公府门环的同时,苏忱的心都跟着打鼓。
这是他第二次来到这宏伟恢弘的建筑前,初次前来裴飞和下人的态度,让他本能的排斥这座大宅。
如果不是顾清歌在其中,他想他此生都不愿再踏足此处门前。
好在进府通传的小厮很快回来,并未为难,反倒是颇为恭敬的将其引入府内。
镇国公府内,楼阁林立,处处考究,纵然也是山水俱全,却透着股峥嵘之气,很有武将之风。
苏忱不着痕迹打量着各处庭院楼阁,虽然用料考究,却并无半分的过格之处,足以可见裴家世代忠义,也十分恪守臣礼,一时也不免起了几分敬畏之心。
小厮带着苏忱绕过九曲回廊,来到府内正厅,请苏忱稍坐等候。
客随主便苏忱自然是恭敬应下,木椅落座之间立刻便有侍女送上茶水,清香四溢是上好的雨前龙井。
苏忱心中知晓此次前来他定然也不可能轻易的见到顾清歌,但看着这龙井茶和下人们恭敬的态度,心中也松了些。
行事如此妥帖,看来待会儿要见的人是裴世子了。
果不其然,一杯清茶尚未饮尽,裴亭安已经一袭墨绿锦袍自旁侧出来,声音清朗道。
“府中事物繁杂,让苏先生久候,亭安在此赔罪了。”
裴亭安唇畔三分淡笑,对着苏忱拱手见礼,音中含笑却听不出喜怒。
苏忱原地起身回礼,拱手作揖,谦逊道。
“谨怀不请自来,实在唐突,该请世子恕罪才是。此前与舍妹受世子厚赠,铭感于心,奈何囊中羞涩只能略被薄礼,还请世子笑纳。”
裴亭安端详着苏忱的仪态,眼中幽深了许多。
不过一年的光景,苏忱容颜未改,但周身的气质已经发生了质的变化。
若说一年前他是无暇璞玉,身负倾世之才,但眉眼之间仍有书生傲骨,眼神中尽是一眼望到底的赤诚热忱。
但如今苏忱依旧谦和有礼,但依然蜕变成一块墨玉。
傲骨仍存却世俗通达,韬光养晦却暗藏机锋,眉宇之间隐隐带着几分阴测,眼神如深井让人窥见不到真心。
裴亭安如梦初醒,苏忱家中遭难,守孝三年。如今方才一年将满,看似未入朝局,却满朝文武人尽皆知。
昭王举荐,皇帝青睐,清流文士赞不绝口,接人待物也在京中略有薄名,这绝不是胸中无沟壑之人可以做到。
苏忱此人不可小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