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
“大哥、二哥的身体……”
刘禅走向另一间宫殿的脚步,
慢了下来。
“谌儿也听说了?”
“皇家无私事,但有风吹草动,朝野皆知。”
刘禅叹了口气。
“朕找太医看了。”
“璿儿摔坏了内里,所幸医治及时,并无后患。”
“瑶儿……还未醒来。”
“太医有言,瑶儿偶感风寒,伤了肺腑,日后就算转醒,恐也如孩童般体弱。”
刘禅摇着头。
从侧面,
刘谌能看到他不断隆起的腮帮。
“朕往昔是不信天命的。”
“但观谌儿近年的英武,朕才真觉得,天命是存在的。”
“相父之丧,天命所归。”
“谌儿之英,亦天命所载。”
“呵呵。”
“谯周他们算了一辈子天命,居然正好算反了。”
“或许是老天带给朕谌儿这样的龙子,这才消耗了璿儿他们的命数吧?”
刘谌眼神微动。
怎么感觉,自己这老爹有点走墨家思想的路子?
不知不觉间,
两人走到一处偏殿。
这里没有兽吼,没有鸟鸣,有的仅仅是装满三层楼的古书。
刘禅从上面随手抽下一本,
放在手中翻阅着。
刘谌定睛看去,
满是数字——九二、上六、九五……
这不周易么!?
刘禅开始研究卜卦了?
“父皇。”
“事在人为,人定胜天。”
“没有路,吾等便在脚下走出一条路,何必看它?”
刘禅只是点点头,
低声答应着,可手上却一边翻书,一边演算着什么。
刘谌思忖良久,还是决定再劝劝。
“昔周文王拘而演周易,合连山八卦、归藏八卦为六十四卦和三百八十四爻。”
“他也未曾算到周氏江山,终为秦所易。”
“太公吕望,号称神机妙算、精于研命,又何曾算到后背子孙为田齐所赚?”
刘谌走向刘禅身旁。
“大汉军队,几十万人命在您的手上。”
“大汉的国运,亦在您的手上。”
“这玄学之术,聊以慰藉即可,万不可事事皆信。”
刘禅笑了笑,
顺手将‘周易’递给刘谌。
“玄学……谌儿所言不差,此物确实玄妙。”
“谌儿适才所言,朕还以为蒋琬回来了呢。他时不时就喜欢上书劝诫,朕不理他,他上的更勤。”
“走,陪父皇去看看你大兄、二兄。”
刘谌亦无不可。
他此次入宫,
一是试探一下刘禅,看看他对黄璿、刘瑶之事有没有猜测。
其二,
便是去看望一下刘瑶。
黄璿和他没有血缘关系,那刘瑶便是他的大兄了。
路过群殿,
过往的宦官、宫女离着老远看见刘禅,纷纷跪伏于地。
刘谌眼波流转,
他还看到了以前在他宫中当值的宫女。
‘啧……’
‘昔日光华美景,好似就在眼前一般。’
这玩意,
只要看透一次,日后再穿多少衣服都无济于事。
“奴婢参见陛下,参见北地王殿下。”
刘瑶寝殿门口,
一个老宦官恭敬下跪。
这人刘谌也认识,
刘瑶打小便是此人照顾。
刘谌将所有可疑人物记在心里,
刘瑶之病,若是毒发,这老宦官脱不了干系。
临近榻上,
早有几个御医在床边伺候着刘瑶。
“瑶儿……瑶儿还未醒转?”
众御医皆摇头。
也不去管心中伤痛的刘禅,
刘谌定睛看向刘瑶。
昏迷不醒,浑身冒汗,胸腔沉浮急促且无规律……
“二皇子昏迷多长时间了?”
刘谌转头问向一旁的宫女。
“回……”
显然,宫女没想到刘谌会选择问她。
“回殿下,约有十余日了。”
“十余日是十几人?”
“十……”
宫女心中紧张,大脑一时间宕机,说不出半句话。
只得跪在地上,
不住的磕头乞罪。
“谌儿。”
“你自小和瑶儿亲近,心中不快父皇明白的。”
“爹心里也……”
看着刘禅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却又强忍着不让它们流出来的样子,
刘谌头一次在刘禅身上看到了半点帝王的样子。
人前,帝王怎可展现出柔弱的一面?
见刘禅情绪不稳,
刘谌赶忙将刘禅扶出刘瑶寝殿。
“父皇要保重龙体,二兄吉人自有天相,会没事的。”
“父皇寝宫中的护卫,都是信得过的么?”
刘禅一愣。
“谌儿是觉得,璿儿、瑶儿皆为歹人所害?”
刘谌肯定也不是,否定也不是。
又没有证据,
乱加猜测,刘谌可担不起引发朝廷动荡的罪名。
“父皇若是信得过孩儿,孩儿愿亲自彻查!”
刘禅带着眼泪大笑。
“谌儿说的什么话?”
“父皇不信你,难道信那些外人?”
说着,
从自己怀里掏出一块金令。
“谌儿拿着这个,见牌如见朕。”
“谌儿有什么要做的,放手去做便是!”
“呃……”
“孩儿谢父皇信任!”
这么简单?
老长时间不见,
刘禅对刘谌想念的紧,说什么也要拉着刘谌一起吃饭。
还有那几个没病的皇子。
三哥刘琮,四哥刘瓒,六弟刘恂,七弟刘虔。
饭间,
刘谌的目光不断的在几个兄弟脸上扫过。
皆无异样。
七弟刘虔也还是个小孩子,勉强恪守礼仪,但似乎有多动症。
又正好坐在刘谌旁边,
搞得刘谌不胜其烦。
“父皇。”
“孩儿想去廷尉府。”
刘禅直接点头。
“好!”
“谌儿想任廷尉,那就让向朗去别处任职。”
“现在的廷尉是向朗?”
刘禅吃了口肉团,
放下竹筷。
“说起来,去年刚命向朗为左将军。”
“而后成都城内,便莫名其妙出现了一支精锐军队。”
说到这儿,
刘谌脸不红,心不跳。
他早对这件事免疫了,反正日后这支军队不会出现在成都城内,更没人查得到自己头上。
“那时,蒋卿便上书表奏,举荐向朗为廷尉。”
“嗐……让向朗当廷尉,哪有谌儿做廷尉让朕来的放心?”
“明日上朝,父皇便许谌儿廷尉之职!”
似是想起什么,
刘禅将刚刚夹起的蔬菜又放了下去。
“谌儿想不想升爵?”
“谌儿为北地王,为大汉开疆拓土,理应更进一步。”
不是,
权力的游戏真能这么玩?
这也是第一次,
皇权的权力在刘谌面前具象化。
皇帝上嘴皮砰下嘴皮,
便可决定一人的命运,甚至生死。
无数人一生苦苦追寻的九寺大卿,
在皇帝这里,甚至可以随意更换。
刘谌终于理解了古人对皇权的向往,试问这种至高无上的感觉,谁人不向往?
竟有那么一瞬间,
刘谌希望刘禅也得个什么病,然后自己顺理成章的接过大汉这盘残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