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七日,新帝登基,普天同庆。
太上皇宋君寅半卧于榻上,直到庆典上的鸣鼓声悠悠传到耳边,他才缓缓平躺下来。
整座寝殿随之鸦默雀静。
他沉下眼皮,回想起曾经自己登基时的场景,内心不由得感慨万千。
想着想着,一滴清泪顺眼角滑下。
“殿下......”
卫妃在一旁适时将那条泪痕擦干,担忧道,“您有什么心事就跟臣妾说吧。”
“爱妃,玄霖容易感情用事,今后你是皇太后,那冯家的孩子虽然对你有救命之恩,但仍不能失了理智和判断。”
“臣妾明白的。”
卫妃点了点头,“这孩子也算你我看着长大,是个极有分寸的,绝不会干涉朝政......”
“看来你还没明白,我说的不是此事。”
宋君寅闻言立马睁开了眼睛。
要不是因为虚弱至极,他甚至还想翻个白眼,“我是要让你提醒玄霖,后宫只有一个女人是不够的,要多纳妃嫔,这样才能为皇家开枝散叶。”
“这......”
卫妃一脸诧异,殿下原来说的是这个。
她思忖了片刻随即面露难色:“别的还好说,却是这个最难了。”
“这个怎么就最难了?”
“玄霖这孩子您不是不知道,对待感情最是固执,况且他们即将大婚,您让臣妾怎么开口呢?”
“你若不说,等他们洞房之前,我就拖着我这把老骨头到房门口去说。”
宋君寅现在一病不起,脾性倒越发像个孩童。
这一番话说得卫妃哭笑不得。
“殿下使不得,臣妾照做就是了。”
卫妃嘴上答应着,脑中却忽地闪现出前日在卫府的画面。
“玄霖,你登基之后当真要纳云儿为后?”
“舅父,我不想再等了。”
宋玄霖看向卫荀的眼神尤为坚定,“况且云儿救驾立了大功,父皇已经应允。”
卫荀看了一眼宋玄霖倔强的表情,内心五味杂陈。
晋王叛乱平息过后,他便和荣笙相认了。
他知荣笙两世不易。
现在之于他这个师父来说,面对曾经自己最得意的徒弟,更多的是愧疚。
四年前,他若是能及时察觉废太子的阴谋,阻止沈家军去驼峰谷,事情或许不会演变成今天这般。
而且,当时他被冤入大理寺,也是荣笙在其中周旋,他才得以被放出来。
“师父,一日为师,终生为父。”
当时,已经苏醒的荣笙是这么宽慰他的,“云儿做这些都是应该的,您万不可再说什么见外的话。”
他知荣笙这样讲也是让他能安心地去南域。
可他前脚刚准备启程,宋玄霖和荣笙却忽然决定要成婚,弄得他一个措手不及。
卫荀轻叹了一声:“玄霖,我虽是你的舅父,但也是云儿的师父。”
他语重心长道,“云儿上一世已经尝遍人生疾苦,待你们成婚之后,莫要再伤她的心。”
“舅父放心——”
宋玄霖见卫荀的顾虑原来是这个,便信誓旦旦道,“我宋玄霖发誓,今生今世只有云儿这一个女子!”
此言一出,两个七尺男儿均泪光闪烁,相视而笑。
“唉——”
卫妃回过神,暗自叹了口气。
她当然明白太上皇的苦心。
可她曾经也是一个情窦初开的闺阁女子。
未入宫选秀前,也曾向往一生一世一双人。
只可惜,一入宫门深似海。
属于小女儿的那种美好愿景就此成了一辈子不可能实现的奢望。
倘若能有幸看到后辈们一生一世白首不相离,她此生也算无憾了。
哪还顾得上皇室那些劳什子规矩。
卫妃想了片刻后,开始在一旁默不作声——
毕竟宋君寅若是知她此刻是这样想,肯定当场气绝。
而对于大祯的百姓而言,皇室的规矩他们更是不甚懂。
所以,新皇登基得仓促他们不稀奇。
皇帝刚即位就宣布要立后他们也不奇怪。
唯一让他们觉得出乎意料的,是这即将成为一国新后的女子,竟是出自刚回京城不久的冯家。
要说冯家以前,算得上是书香门第。
即便有冯仲沛这个太医院院使,以及沈府这门姻亲加持。
可放眼勋贵云集的京城,也并没有多显赫。
更何况,几年前冯家为了远离朝堂是非,躲藏已久。
眼下重新归京,势头也更不比从前了。
自宫里宣布皇后人选以来,京城大街小巷的饭后谈资,都是冯家。
此时一个茶馆里,几个人边吃茶听曲,边闲聊着。
“喂你听说了吗,新皇后的人选是冯家的嫡长女,好像叫什么冯笙的。”一个黑瘦的男子忽然来了一句。
“嗯,这名字倒有些耳熟,”一个白胖男子接过话茬,“但我怎么记得,冯家的嫡长女好像叫冯星儿啊?”
“你们有所不知,听说这嫡长女早年被抱错了,和冯家不同,人家从小就开始习武了。”
另一个络腮胡的男子听到这里终于开口了。
他小心地左右瞄了一眼后才压低声音接着道:“前段时间晋王叛乱,听说就是这个冯笙救了太上皇一命,要不然,这种好事怎么也轮不到冯家。”
“哦,原来如此——”
另外两人恍然大悟,“可从小就习武的话,岂不是被抱到了什么清苦人家,那她的长相会不会一言难尽啊。”
“嗯兴许是的,不过皇家应该也不看重这个吧?”
诸如此类的话在京城的街头巷尾沸沸扬扬了好几日。
直到大婚当天,荣笙惊艳绝伦的亮相,才让这些流言不攻自破。
此刻正值傍晚,红霞满天,万物生晖。
吉时已到,一轮华贵溢彩的镶金四望车正从明顺侯府缓缓朝皇宫方向行进。
沿途均是翘首以盼的百姓。
人们的心跳声在此时此刻仿佛与仪仗队的钟鼓声融为一体。
微风徐徐,车檐四周薄如蝉翼的纱幔随风轻扬,车中情形若隐若现。
只见车中女子头顶金色凤冠,身披正红霞帔。
花纹繁复的团扇下,是一副绝美的容颜。
“啊,我看到了,好美!”
“是啊,皇后娘娘好美!”
“哇,简直天仙下凡啊!”
“怪不得皇上急切啊,冯家这个嫡女确实是倾国倾城啊!”
随着仪仗队伍渐行渐远,荣笙的绝美容貌也被周围的百姓捕捉到。
听着充斥在耳边的赞美,荣笙悄悄将团扇移开,视线眺向远方,发现这条路竟望不到头。
“唉——”
荣笙暗自叹了口气,这几日大婚前的流程已经让她晕头转向,昨夜更是半睡半醒。
而此刻被朝服和凤冠束缚着,她甚至觉得比上战场还要苦。
“柳灵,我们何时才能到宫里?”
柳灵此刻正端着皇后玺册,规规矩矩地跟在队伍里。
她闻言侧头一看,立马捕捉到荣笙表情中的疲倦,她赶紧细声道:“娘娘,再坚持一下,马上就能见到皇上了。”
是啊,马上就能见到玄霖了......
一想到自己马上就要嫁给心心念念的人,荣笙的精神瞬间振作不少。
她赶忙端正起曼妙的身姿,将团扇重新举过胸前。
一直到宫门口,她才终是松了一口气。
这会儿,宋玄霖已在大殿等候多时,要不是内官拦着,他差点就要出宫去把皇后扛过来了。
“朕的皇后何时能到?”
“皇上,切勿心急,一切都要按规矩来。”
内官不急不躁的语气反倒让宋玄霖更着急了:“罢了,朕就去殿门口迎总不过分吧?”
“啊,皇上使不得......”
内官们正想阻止,却见远处皇后的车辇已经出现。
“是朕的皇后来了!”
这会儿宋玄霖激动得像个孩子。
顾不得众人的阻拦,他三步并作两步地来到车辇旁,将荣笙抱了下来。
随后,他的目光始终胶着在荣笙绝美的身姿上,再也移不开一点。
以至于后来的行礼等流程,宋玄霖都是心不在焉的。
“皇上,你快把头低下些。”
这时,荣笙小声提醒道。
她从进宫开始到现在,虽然也很想看看宋玄霖的脸,但奈何规矩太多,所以眼神一直不敢乱瞟。
可没想到的是,宋玄霖一路痴情的目光盯得她差点没破功笑出声。
这会儿已经到了最后共饮合卺酒的时候了,她怕再不提醒一下宋玄霖,喝进去的酒就要喷到他脸上了。
“云儿......”
而宋玄霖一杯酒下肚,嗓音已经有些灼热沙哑了。
荣笙闻言顿时呛了半口酒,却也不敢咳出声,脸涨得通红的。
宋玄霖抬眼一看,面色一沉,对着旁边的内官肃声道:“还有别的流程吗?”
“回,回禀圣上,没了。”
“那还不出去!”
“是,下官告退!”
随着门被合上,荣笙终于敢大声咳出来。
“咳咳,玄霖,都结束了吧?”
“结束了,都结束了,云儿,你现在已经是朕的妻子了。”
宋玄霖心疼地抚着荣笙的后背安慰道,“还有哪里难受,嗯?”
“呼——”
“没有了。”
荣笙终于将气喘匀,浑身放松地搂着宋玄霖的脖子,“皇上可知,臣妾这几日有多想你么?”
“云儿——”
宋玄霖感受着荣笙香软的怀抱,一颗心早就化成了水,他一把将荣笙抱起,来到床榻上。
“今夜过后,你就彻彻底底地属于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