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及弘昭、弘晗等的安危,贵妃没再抹泪,也没忍气吞声。
一回宫就接连数日派人宣六宫妃嫔来咸福宫,变着法子,把人从早上辰时三刻留到晚上戌时三刻(早上七点四十五到晚上七点四十五)。
不是冷嘲热讽、指桑骂槐、含沙射影,就是拿着凤印令众妃嫔下跪数个时辰。
总之,老四一天不好,后宫别想安定。
饶是太后、康熙出面劝诫,也动摇不了贵妃大闹的决心。
态度极其坚定,丝毫不怕康熙责骂。
康熙烦了,就泪眼婆娑地陈情,臣妾对不起姐姐,没有照顾好老四。
一想到表妹临终前挂念的老四,如今在行宫生死未卜,康熙就心虚不已,只好听之任之。
贵妃冷眼朝苦不堪言的众妃嫔甩刀子,敢暗地里下手,就别怪她拉所有人下水。
什么时候查清出来,什么时候再跟我讲道理。
这么一折腾下来,各方人马都在追查胤禛染上时疫的前因后果。
结果,什么都没查到,这就惊住了康熙。
什么都查不到,这事儿可不就大发了?
这次是老四,下次呢?
是不是朕?
联想起乾清宫之前有包衣深埋几十年暗子一事,康熙危机感爆棚,暗卫全面出动。
无论如何,得将一切给朕查个底朝天!
京城风声鹤唳,留下来养病的胤禛忽的病情反复。
好在,多番试药之下,太医们并杨府医,合力控制住了病情。
纵然胤禛依旧浑身发烫,但体温实打实降了下来。
按太医的说法,四爷往年奔波劳累,时疫勾起了体内的暗疾,病情虽有反复,但整体情况正在好转,就是得细细养着。
宜修心下大安,是啊,现在胤禛能喝下药汤,偶尔也能睁开眼瞧瞧人,便是昏昏沉沉的,也总好过继续高烧、吐血。
往后几夜,宜修和高无庸两班倒,守了胤禛数十日,终是在中秋节(八月十五)这日,彻底止住了来势汹汹的时疫——
彻底退了烧,睁眼时人也不迷糊了。
又过了两天,病情没有反复,宜修这才长舒一口气,感慨:总算是熬过去了,晚上能安心闭眼休息了。
难得安心睡了一夜,翌日一早,宜修雷厉风行地吩咐下人们,“石灰水洒满整个院子,各处都要用艾叶熏一熏,还有窗户打开下,屋内实在闷的慌,散一散难闻的气味。”
“还有爷之前换下来的衣服直接烧了,烧炭的盆也都撤了,向外头要些新被褥。”
“高无庸,再让人烧几桶滚烫的热水,等会儿咱们帮爷沐个浴,别忘了摘些柚子叶,去去爷身上的脏东西。”
“小厨房也该见见荤腥了,好生炖一锅大补汤,你们也喝些,好生伺候着,回府了本福晋不吝赏赐。”
听福晋这么一安排,高无庸等人瞬间来了精神。这些日子他们虽跟着忙活,可谁不提心吊胆、浑浑噩噩地办事儿。
如今好了,爷病情稳住了,福晋又打起了精神,做事便有了章法。
“奴才都听福晋的安排,这就去办。”
所有事情安排妥当,宜修这才走上前,细细打量床上昏睡的男人,惨白着脸,身上、胳膊上好几处出了疹子。
宜修眸中闪过不自然的眸色,上一世的经历,令她无时无刻不恨他,可这一世,孩子们的前程、自己的地位又都系于他一生,不得不与他夫妻“恩爱”。
怨恨、不甘、嫌隙、利用等各种情绪、想法交织,让她没来由的烦躁:
胤禛可以死,但不是现在,将来有必要,她甚至会亲自动手……
可那要等很多年,她能等到那时候吗?
闭上眼,圈禁景仁宫时,时时刻刻的鸽子咕咕声似在耳边响起,思绪飘回上一世。
她好像又回到那个大雨夜,孩子渐渐在她怀中咽了气,直到第二日……床榻上醒来的她,再也找不到孩子,可怜哭求都不行。
胤禛还一脸欣喜地对她说,“你姐姐的孩子,也是你的孩子,宜修,你去照顾你姐姐吧!”打碎了所有的幻想。
因着早殇,她的孩子连个陵墓、牌位都没有,她只能抄写佛经,乞求孩子能往生……
往事一幕幕涌现,她已经哽咽不堪,彻底陷入昔年她忍辱负重替自己,替孩子复仇的回忆之中。
面上忍着悲痛笑脸相迎,亲力亲为照顾柔则和那个孽种,背地里在佛前暗暗咒骂,指使人用芭蕉叶和桃仁,一点一点害的柔则难产而亡。
宜修正陷入回忆不可自拔,前来禀报的高无庸却以为她是忧心主子爷,更是为福晋挂心主子爷安危而感动。
怪不得人说,妻子还是结发的好。
福晋和主子爷,也算得上结发为夫妻,真真是恩爱两不疑。
“福晋,热水备好了……”
“哦……那什么,柚,柚子叶摘了没?”宜修回过神,拿起帕子拭泪,做足了一副忧心胤禛的悲戚样。
“都备好了。”
宜修垂泪,点了点头不语,眼神示意高无庸上前,与她一同抬起胤禛,前往浴室,转身时还不忘让丫鬟们上前换了床上的被褥。
高无庸并两个小厮,顺利将胤禛安置入浴桶之中,宜修上前瞧了瞧,胤禛昔日如俊朗公子的面容,早已憔悴不甘、如同纸灰色,身上各处的疹子密密聚集着,令人无法直视。
下人面前,宜修摁下了内心的不适感,“你们先给爷擦拭身子,本福晋去太医那儿拿些药,疹子别用力搓。”
“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