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八月,温宪、纯悫、八贝勒府、简郡王府前前后后办了几场宴席。
众人也失了悠闲,侄子、侄女的洗三礼、满月宴接踵而至,宜修短短二十天,大出血数次——
温宪、纯悫是小姑子,生的都是儿子,不给厚礼说不过去。
八贝勒府添了一儿一女,宜修仔细打量了眼李金桂生的儿子,内心咯噔一声,这孩子八成是弘历,长于盼子的八福晋膝下,总好过被扔在圆明园,她也算做了件好事儿。
简郡王府的林月、李静婷也生了,怀安对二人产子很是满意,打算过两年将人捧上侧福晋的位子,彻底绝了高门贵女入简郡王的机会。
宜修赞赏了怀安几句,两个家世平平的汉女,注定动摇不了怀安及其儿子的地位,扶持她们上位是正确的决定。
而后,交代了林月、李静婷几句,以前怎么行事,往后也怎么行事,和怀安联手方能永享富贵。
涉及自身利益,林月、李静婷再软弱\/大大咧咧,也明白自己出身不高,能够今日地位都拜福晋和怀安所赐,满口答应。
临走时,宜修提点林月几句,自己运作一番让她阿玛入了镶白旗,但她依旧是平民出身,连破落户都比不上,要想法子抬一抬出身,免得孩子将来被人诟病。
林月面露犹豫,她阿玛林长青不过一介走贩,压根没太大的见识,要抬林家的门楣,谈何容易。
思忖再三,林月向怀安求主意,怀安乃宗室贵女,林家门楣再高也就那样,自不介意帮一把。
“你魔怔了,林家除了你和你阿玛,不是还有个姐姐吗?纵然嫁的人才不过是一县丞,但九品芝麻官再小对外也能称一句官宦人家,你是郡王府的庶福晋,还生了儿子,对着小官员底气不要太足。”
“再者,你阿玛身子骨也好了,才四十来岁,又会木工,还有你这个女儿和显贵的外孙替他谋个差事儿也不难,在职位上熬个几年不就有了官身。”
林月听懂了,这是让她扶自家姐姐一把,用姐夫的仕途给自家添码,再让父亲谋个差事儿办着,林家自可改换门第。
当即给姐姐去信一封,让她务必把控好姐夫,赐了个雍郡王府给她备的陪嫁嬷嬷下去,压着安比槐的那些小心思,又许诺安比槐只要姐姐生了儿子,安家主母地位稳固,就帮他往上走,不愁他不动心。
宜修对此一笑而过,有个显贵的姨母、做京官的外祖,若安比槐还敢冷落、欺压安陵容,那厕所打灯笼——找死(屎)。
这一世,安陵容应能在父母宠爱中长大,等她六岁了,再接入京,便可彻底压甄嬛、沈眉庄一头。
宜修一想到,安陵容、甄嬛、沈眉庄不同的人生境遇,就笑的不能自已。
自己多好的人啊,对前世的仇人,如此宽容。
这等胸怀,是狗男人上下两辈子都不可能有的。
殊不知,被宜修拉踩的胤禛,此刻连连打寒颤。
又是一声“啊切”传出,苏培盛、江福海连忙给落水后裹着数层棉被、一个劲儿发抖喊冷的胤禛添火盆。
须臾,胤祺给他端来一碗姜汤,胤禛直接一口闷,这才松缓不少,“老五,你~你~赶紧地堤坝边上守着,不能让那群官员懈怠,最后的收尾阶段,不容有失。”
胤祺捂着口鼻,驱散炭火味,也不推辞,八月天烤火,他委实受不住。
胤祺一走,苏培盛在外守着,江福海将屋内的炭火往边角处挪,低声通报:“爷,查出来了,工部和户部还有地方上事涉水利贪污的官员,足足有三百多人,至于银钱最终流向了京城。”
“谁?”胤禛一脚踢开棉被,一把夺过江福海手中的冰碗,扒了好几口,才摁下浑身的燥热。
八月天盖棉被、烧炭火,热死个人啊!
“呃……”江福海犹豫着不敢说,倒不是那人来头大,而是事关“自己人”,总得装一下。
胤禛冷冷瞪着江福海,江福海埋头看地,半晌才吐露两个人名,“普奇,托合齐。”
轰隆——
胤禛不可置信地坐起身,又缓缓坐下,只一瞬,浑身都被冷汗浸透了。
普奇,努尔哈赤长子褚英的四世孙,也是太子胤礽的铁杆支持者。
托合齐,原名万琉哈·托合齐,定妃的亲弟弟,十二胤裪的亲舅舅,本是康熙的心腹之一,康熙帝外出时,他秘密奏报在京王公大臣的情况,如今却入了太子麾下。
普奇,托合齐都是二哥的人,胤禛把不准河务腐败里头有没有二哥的手笔,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一旦这事儿捅了出去,皇阿玛和二哥必定再起隔阂。
此时胤禛内心天人交战,一个浑厚的声音响起,告诉他,快,快,快捅出去,苏麻喇姑已经去了,只要太子和皇阿玛起了争执,必定再无转圜的余地,大哥、三哥没他会忍、会筹谋,早晚储位落入他手;
另一道声音更稚嫩,胤禛,你忘了是谁在佟额娘去世后照顾你,是谁让你度过了最艰难的宫廷生活,是谁与你最交好……
反复争执之中,胤禛怔愣地坐在原地,平心而论,这是个好机会,可他不想抓住,更不想是自己主导二哥废储一事。
他可以夺嫡,但不是以这种方式拉二哥下马。
江福海趁机从怀里取出一封信,“主子爷,福晋来信了,您、您要不先看看?”
宜修来信了?那、那先看看,看看再说。
胤禛打开信封,一股浓浓的凌霄花香袭来,令他瞬间惊醒。
凌霄花有两种含义,一是志存高远和灼灼其华的品质,“披云似有凌霄志,向日宁无捧日心”,寓意凌霄花直冲云霄的坚韧精神;二则凌霄花有攀附高枝的特性,也被一些人视为缺乏自立之能。
与他眼下的境遇,别无二致。
他志高存远,觊觎大清龙椅,但他能有今日,不就是靠攀附二哥起家吗?
就算他现在有了各方的支持与底下人的相助,就能真正独立吗?不能的。
皇阿玛那么爱护太子,都无法容忍太子逐渐年长,威胁皇权,何况是他这个从小被皇阿玛忽视之人!
前脚他敢反水太子,后脚皇阿玛就得弃了他。
再者,凌霄花亦象征慈母之爱、敬佩和声誉,二哥得皇阿玛偏爱,是他出生即丧母。
失了发妻的康熙,将他对仁孝皇后的感情,尽数倾注到了太子身上。
即便二哥犯了再大错,只要不是谋反、忤逆,皇阿玛会轻易废立吗?不会。
但他要是把这事儿捅了出去,不仅无法面对二哥,还得名声尽毁,何必呢?
索幸他落了水,干脆,假病变大病,把自己从河务里彻底摘出去就好。
等他回京后,皇阿玛是自己派人查也好,是大哥、三哥或是八弟接手也罢,反正与自己无关。
打定主意的胤禛,让江福海去弄一盆冰水来,自己则趴在火盆边上,浑身热汗直冒,再一头扎进冰水中。
生怕病的不够彻底,又来了一次,终是彻底病倒了。
晕厥前,交代江福海和苏培盛守好门,又唤出夏刈,令他把所有查到的证据先备份,再销毁,反复念着:“七月凌霄花开,与君共待东风来,宜修啊宜修,终是你满腔情谊,令我醒悟……日子还长,不急一时。”
很快,雍郡王落水后高烧不退、彻底病倒的消息,传到了康熙御案前。
康熙细细询问前因后果,暗卫和底下人的禀报,都不能确定这里头有没有其他人的手笔,令他警铃大作。
黄河堤坝漏洞百出,必定牵扯深广,保不齐是有人狗急跳墙,到底是谁背后操作,老二,老大,还是老八,或是底下那些不安分的臣子?
无论是谁,敢把手伸向皇阿哥,都是对他这个帝王的挑衅!
大清容不得如此忤逆之辈!
还有两张,中午会更的,绝对不拖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