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许是昨日等弘晖回来受了凉,宜修第二日便犯了困,到了辰时六刻还不想起,李嬷嬷数次叫喊后,红着脸打起了喷嚏,“阿啾!”
人也摇摇晃晃了起来,宜修又扶着额头慢慢躺下,李嬷嬷伸手一摸,烫的立马叫:“杨府医,杨府医,快来,福晋烫的厉害!”
杨府医急匆匆从外间跑来,铺上丝巾后一把脉,脸色瞬间变了,李嬷嬷赶忙问,“主子这是怎么了?可是感染了风寒?”
“我只觉得身上凉得很,头也重,啊啾!”宜修红着脸颊,有气无力地说着。
杨府医正色道:“福晋舌淡红,苔薄白,还有脉浮的迹象,定然是风寒风热的引起的头痛,只怕是真要静心养些日子了。”
宜修扶着额头,神色愈加痛苦,揉着自己的头,虚弱地说:“行了,你直接用药就是,养着就养着,正好,也不用费心思糊弄太医了。”
杨府医忙点头,快步去药房抓药。
宜修强打着精神,对李嬷嬷吩咐道:“给宫里递折子,就说我病的愈加严重了,请贵妃娘娘多费心,好生照看三个孩子,弘晖,就,就送到太子妃那儿去。”
李嬷嬷连忙点头,宽慰宜修莫在忧思,她会安排好一切的。
宜修摇摇头,对着剪秋道:“你给赵御史递个信,让他再等两天,等皇上不耐烦了,再替对这群出言弹劾皇家福晋的人发力,记住,一定要等皇上有了反应,才能出击。”
剪秋不敢耽搁,直接就去传信了,李嬷嬷也去准备马车,方便让佟嬷嬷、桂嬷嬷等抱着孩子们进宫。
“我——咳咳咳!绣夏,去盯着外头的,别让人有机可乘。”宜修接过绣夏递来的醒酒汤和驱寒汤皆是一口闷,不由暗叹:这病……也不知是好是坏,但愿狗男人能被皇阿玛叫回来,再不回来,弘晖就要住宫里了!
喝下药也未曾缓解,宜修一时半会也有些慌张了,可自己摸脉许久,生疏了的医术也没能让她发现什么大问题,只得等杨府医那边给药。
医局内的杨府医却没急着抓药,而是和章府医琢磨:福晋这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那句直接给药,好似是在提醒他要注意用量。
该不会福晋是故意让自己病的,好做实自己的病?但福晋是真的病了啊,要是不好治疗,拖久了,还不好呀,这……到底对不对症,药量要不要注意?
章府医那点子城府还没杨府医多,压根不敢多言,一切还得听杨府医的。
杨府医略微合计了一番,对药童道:“开一贴川穹荼调散即可,叮嘱长乐院的姑姑们,用清茶送服,再加麻黄、桂枝、制川乌三味药材。”
“是。”药童们听话行事。
刚刚把茶水给煮上,杨府医内心思忖半天,还是决定,给对症的药量,福晋可以装病,但他作为府医,不能治不好。
否则,等爷回来,知道福晋病了十来天还没好,自个儿少说是卷铺盖滚蛋,谁能舍得福晋隔三差五的赏啊……多了,全家去地府报到,还是稳重些。
方才一瞧宜修的面色,再看章府医的脸色,杨府医挤眉弄眼一番,示意他放心,自己心里有数,绝不会给大家伙儿招祸儿。
宜修躺在床上昏昏沉沉睡了大半日,外头汤药和茶水终于是备好了,绣夏忙服侍宜修喝下,睡意上涌但宜修记挂孩子们,硬撑着非要等李嬷嬷回来。
后院上上下下,连带着前院高无庸,都打起了十分精气神儿,全阵以待紧守府门,又暗暗祈祷:福晋那么好的人,可千万不能出事儿啊!
咸福宫,贵妃瞧着被佟嬷嬷、桂嬷嬷护在怀中的三小,连忙卸了护甲,扔了绣架,急急询问:“到底怎么了,四福晋呢?”
“贵妃娘娘,福晋的病情加重了,担心孩子,让奴婢一定要将孩子送到您这儿,说只有您照看她才放心!”
贵妃听宜修昏昏沉沉数日,昏厥前如此信任自己,内心的责任感爆棚,小心翼翼地接过弘昕,哄起了孩子们。忙活一会儿,忽的问到,“弘晖呢?他在哪儿?”
李嬷嬷想了想,正声道:“孩子们闹腾,福晋说不能让您过多劳累,正好弘晖阿哥在毓庆宫也住惯了,太子妃就接了手,正哄着呢。”
贵妃点点头,也是,四个孩子她确实照看不过来,弘晖最大又在毓庆宫住了许久,昨儿太子还拉着他给皇上贺寿说祝词呢,太子妃和宜修关系也极好,她照看弘晖,自己也放心。
李嬷嬷临走前,贵妃仔细叮嘱道:“一定要好好照顾四福晋,让她放心孩子们有我呢,让她安心养病就行。千万别耍滑偷懒,四福晋要是过几日还不好,本宫一定问罪到底!”
吓得李嬷嬷连忙称是,回府后与绣夏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给宜修揉着头,悄声道:“孩子们有太子妃和贵妃娘娘照看,福晋您只管养病就好。”
宜修昏沉沉地轻轻点了点,终是沉不住地晕了过去。
往后的几日,杨府医给的方子、抓的药绝对对症,只是宜修这半年来不是忙得起飞,就是内里思虑不断,这场病算是把往日那些隐患全给勾了出来。
在病痛的深渊里,时间仿佛被无形的手轻轻按下了暂停键,每一秒的流逝都变得模糊而漫长,宜修深刻地体会到了什么是“情深不寿,慧极必伤”。
日光与月影的更迭,在病榻之上,宜修的脑子早已失去了往日的分明,只留下无尽的等待与煎熬。
外头那些流言蜚语她是彻底不想管了,至于康熙到底啥时候有反应,她也不想知道,她就想停了那些喝起来苦的要死的药。
奈何,李嬷嬷、剪秋格外担心宜修的身子,严格遵循杨府医的医嘱,每天雷打不动地叫醒沉睡的宜修用药。
几日的病痛折磨中,什么帝王权术,什么朝堂政治,宜修现在只余下对健康的无尽渴望与对康复的深切期盼。
好不容易宜修出了身汗,杨府医擦了擦脸上的汗,回首对李嬷嬷和剪秋道:“福晋出了汗,也开始降温了,这就好,再有两天一定会好的。”
长乐院紧张又胶着的气氛,瞬间消散,但李嬷嬷立马呵斥所有奴才,“记住,福晋的病还没缓和,谁也不许泄露消息,否则……”
凌厉的眼神配合着多年威压,所有奴才都打了个寒颤,却依旧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杨府医都噤声了半天,颤颤巍巍地抖了许久,才被李嬷嬷笑着送回了医居。
到了第二日,长乐院紧绷着的弦儿依旧没有松下,但却迎来了一个特殊的人。
“福晋~宜修,宜修……”
迷迷糊糊间,宜修好似听到了谁在叫他,不是李嬷嬷、剪秋的女声,而是一道焦急的男声,但眼皮子沉得很,压根不想管。
宜修躺在床上,脸烧得通红,胤禛试图唤醒她,但宜修连眼都没睁开,只哼哼呃呃叫着,表示身上疼痛,之后再次陷入昏迷,眼皮无法睁开?。
胤禛自万寿节后,就收到密信,暗地里带着老十他们连夜赶路回来,匆匆十余日,总算是回了京城。
满身疲惫,形容憔悴的他,还没进府呢,就听满街的百姓议论,“你知道吗?四福晋病的重呢?你说那么好的人,没少布施和捐赠,怎么就病的这么厉害!”
“嗐,还能为啥,还不是之前那些没事找事儿的御史们,人城外的流民都亲自举着牌子进城,给三福晋、四福晋她们证明,还没完没了的弹劾,能不病吗?”
“可惜了,三福晋、四福晋那么好,人却……唉!”
“行了,少说两句,说不准过几日就好了。”
顿时,胤禛就急了,风尘仆仆地径直回了雍郡王府,直入长乐院,果然,宜修病的厉害,晕沉沉的连眼皮都睁不开。
长途跋涉让他倍感疲惫,脸上的尘土似乎已经成为了他赶路的见证,令人不禁感慨她的艰辛。
疲惫让他整个人更添了几分威压,脾气也随之上涨,爆发的瞬间,仿佛火山喷发,对伺候在一旁的剪秋道:“怎么伺候福晋的,爷不过出去了些日子,你们就敢如此松懈,竟然让素来强健的福晋病的如此厉害!”
“奴婢们知罪,请爷降罪!!”
剪秋和绣夏齐齐跪下请罪,雍郡王的脾气她们早就摸清了,只要乖乖顺从,让爷在言语上把气发泄出来,那不过是几句斥责,但要是敢反驳、敢呵斥……那就不是斥责,而是雷霆震怒,奴才们可受不住。
许是呵斥声大了些,宜修猛地睁开眼,虚弱地劝道:“是,是爷回来了?”
“罢了,你们去熬药!”胤禛见她醒来,放过了跪下的剪秋和绣夏,忙扶起宜修,心有了几分感慨,“是,是爷回来了!”
宜修吃力地抬起手,惨白地脸挤出个笑脸,“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孩子们在宫里,你记得,记得去接!”
说完,宜修倒在胤禛怀中,胤禛小心翼翼地将宜修放回榻上,望着她脸色苍白如雪,微微泛起一丝青色,但仍然无法掩盖她的美丽。
就是这般的睡颜,令在外忙活了半年之久的胤禛无比安心,熬不过疲惫一阵阵袭来,终是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