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对于平民百姓而言,是高大上的,马桶都是金子做的……
对于有见识、有底蕴的人家而言,皇宫就是个筛子,没有什么消息能真正瞒过人。
乌雅氏的处境,不出三天,京城但凡有头有脸的人家都晓得了,小乌雅氏自此彻底消停。
阿灵阿再如何疼爱福晋,在雍郡王连番敲打、五公主府摆明不再来往以及乌雅氏彻底下台的情况下,绝不允许福晋顶着钮祜禄氏的名头丢人。
宜修对此不置可否,小乌雅氏在自己跟前最多就膈应一下,还不配入自己的眼。
然后,宜修掰着指头数了起来,九月二十九,府上大格格的周岁宴,跟温宪夭折儿子的二七有没有冲突。
仔细算了两遍,刚过二七……这就很尴尬。
按理说,温宪是孩子们的亲姑姑,怎么不得给她发份请柬。可是呢,温宪刚刚丧子没多久。
虽说父母不用给夭折的儿子服丧,但请刚刚丧子不久的温宪参加侄女的周岁宴,颇有种杀人诛心的意味。
可是不请也不行——太后叮嘱自己要多多宽慰温宪,别让温宪不出公主府,整日睹物思人、感时伤秋。不想法子把温宪从公主府弄出来,没法跟太后交代不说,也不利于自己接下来的筹谋。
思来想去,宜修觉得还是再去一趟公主府,把道理掰碎了讲给温宪听比较好……这次得找个帮手,免得当说客不成反被撵。
接着宜修就兴冲冲地去了诚郡王府,跟三福晋侃大山半天后,表明来意:好姐妹,跟我去趟温宪公主府,咱们一起劝温宪出来多活动活动。
三福晋起初死活不愿意,对温宪丧子后心情颓废压根无感——因着温宪之前的名声,她日日担忧两个女儿的前程,半夜还会惊醒哭泣,差点没把诚郡王给吓死,睡着睡着被幽怨的女子哭泣声弄醒,差点就嚎一嗓子“有鬼啊”。
宜修便细细分析一番,解铃还须系铃人,因着温宪而败坏的皇家公主名声,还得让温宪自己洗干净。她悲伤一日,人们就会议论一日,那孩子们前程能好多少?
反过来,温宪能振作起来,在人前高傲地摆出皇家公主的气派,谁都得再敬皇家公主、格格三分。
再者,温宪毕竟是皇阿玛、太后的心头肉,她要能出来多走走,早些好起来,还愁他们不另眼相待咱们?
三福晋一听貌似也是这个道理,可她也不肯吃亏,直说自己这次陪宜修处理此事,下次宜修也得帮她一次忙才行。
宜修见她松口,拉着人就走,边走边应承:别说一次,几次都成。
俩妯娌一入公主府,发觉公主府大变样。
三福晋也不是没来过温宪公主府,当时摆设要多华贵有多华贵,现下倒是很设静雅、清隽。
两尺高的羊脂白玉瓶,通体洁净无瑕,随意地摆放在宝格架中;两溜雕花小叶紫檀椅,木色暗沉,样式却非常新奇;座椅垫子看材质是玉制的,但触及并不冰凉,当是暖玉。
正院内外摆满了花,各式各样的花朵装点院落,显得格外静谧又祥和。
宜修和三福晋不约而同的想起了一首诗:阶兰凝暑霜,岸菊照晨光,露浓希晓笑,风劲浅残香,细叶抽轻翠,圆花簇嫩黄,还持今岁色,复结后年芳。
二人感叹,不愧是紫禁城内最受宠爱的公主,待遇真好。
瞧着屋内外大变样,温宪心情大抵有所缓解:都是做母亲的人,明白丧子之痛永远无法忘怀,便是最能抚平伤心的利器“时间”,也只能让人短暂遗忘,不可能彻底放下。
很快温宪被两位神情肃穆的嬷嬷搀扶出来,气色还没完全恢复,但神情柔婉多了。
三福晋和宜修对视一眼,莞尔一笑:不错,人已然调整过来,以后的日子,便好过多了。
“很好,瞧你这样,我就放心了。”宜修眼露赞赏之色,温宪扛过了丧子之痛,对自己有利无害。
三福晋也连连附和,“五妹妹气色好多了,我带了些老山参来,让太医瞧了再用,多补补身子才能真正好起来。”
温宪靠在榻上,听着两位嫂嫂关怀之语,内心暖流涌过,轻声回道:“谢嫂嫂挂念,原是我不好,之前糊涂了,连累了家中妹妹与侄女们。”说着说着,两行清泪落下,整个人宛如落尘的仙女,让人不禁心生怜爱之意。
三福晋和诚郡王平素演的就是红袖添香的戏码,对美人落泪多是不忍,不似之前对温宪无感的表现,顿时多了几分激愤之情,小声嘟囔着:“乌雅氏真不配为人母,温宪多半是被诓骗的,可怜的孩子。”
宜修闻言倒吸一口凉气,赶忙呼道:“五妹妹,都是一家人,我就不拐弯抹角了,这次来,是想问问我府上两位大格格的周岁宴,你和额驸可有空参加?”说罢,眼露威胁之色,狠狠瞪了三福晋一眼,让她收着点。
三福晋很快反应过来,这是五公主府,人刚因额娘失去孩子,这时候提及乌雅氏不好,连忙解释道:“总待在府上人容易闷,多出去走走,调换调换心情,总是好的。”
见温宪神色有所松缓,三福晋瞬时暴露了话痨本色,“再说了,如今京城内外流言蜚语不断。虽说端静妹妹的事儿告一段落了,但有些话总是不好听的,你多出来应酬几次,也好堵住那些黑心肝的嘴。”
“你是不晓得,那些个讨要交代蒙古亲王的福晋们,没少出来说闲话,可难听了。什么公主太金贵,蒙古养不起,什么怕不是留在京城容易遭祸才嫁去蒙古……”
宜修眉头拧紧,横了三福晋一眼,见三福晋依旧喋喋不休,不得已踩了对方一脚,在三福晋呼痛之前,一把抓住对方衣袖,又柔和地朝温宪笑道:“五妹妹,你三嫂素来是心热的,一听我要上门探望你就跟着来了,别在意, 别在意……”
温宪一开始确实脸色有些难看,可听着听着也明白,三嫂是好意提醒她,并不是故意要戳她心窝子,神色温和地道:“……三嫂记挂我这个妹妹,我怎会不知嫂嫂们的好意。周岁宴,原先糊涂,小侄儿的没去,这次一定是要去的。四嫂放心,我明白这一遭是逃不过的,谁让我之前犯迷糊,不知轻重,才让人抓住了把柄,还连累了姐妹和侄女们!”
宜修回以安抚的眼神,拉着三福晋一起保证:都是自家人,肯定要互帮互助,外面的流言蜚语她们会想办法的,让温宪安心休养就是。
温宪抿了口茶,摇摇头:“都说谣言止于智者,但谣言传的往往比真相更快,蒙古福晋们是要泄愤,之前因着我连累了皇家公主、格格,自然要由我自己来洗干净坏名声。”
三福晋一听,眉宇间流露出赞叹之意:不愧是皇阿玛、皇玛嬷最喜欢的公主,人一缓过来,脑子就聪明了,虽说之前闹得难看,但事后敢做敢当,总算是能看过眼。
宜修并不奇怪,早在上一次自己就看出来,温宪能得康熙、太后偏爱是有原因的,且她是胤禛的胞妹,俩兄妹骨子里都有股劲儿,不愿意让别人轻看自己。
经历挫折、算计后,对乌雅氏的态度也惊人的一致——绝不原谅背叛、轻视、诓骗他们的额娘。而这儿,恰恰是自己要的。
得了准信儿,宜修与三福晋,就产后调理向温宪传授了一番知识,推荐了兴安岭鹿胎丸、生化汤、木耳红枣瘦肉汤等等。还告诫温宪少动气适量活动一番,若是真有气儿,可以用纸笔把话写出来,一遍不够多写几遍,抒发出来就舒服了。
一通交流下来,温宪笑的愈加开怀,亲人的关心总是让人心头暖暖的。
边上的嬷嬷们瞧见这一幕,不由地感叹:三福晋和四福晋还真是贤惠人,对着不怎么熟悉的小姑子如此上心,不怪人家能生下大清“祥瑞”……
一顿唠嗑,二人记挂着府中的孩子们,趁着天色还未全黑,以府中有事要处理为由,不顾温宪多次挽留,留下见礼后离去。
温宪瞧着二人行色匆匆的背影,语气低沉地囔囔道:“若我的孩子还在,也一定像她们一样每日每时都记挂着……额娘,你说我怎能不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