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满仓和赵继生的录取通知书,是腊月初十来的。
徐言听谢琢说,他俩之前一天往公社那边跑八趟,把公社领导都问烦了,大老远看到他们两个过来,就赶紧躲。
等真的拿到通知书的那天,杨淑兰咬牙花了几块钱,去城里买了几挂鞭炮,挂在大门口放了个痛快,之前说酸话,说刘满仓考不上的几个人,只在自家大门口远远看了几眼,没过来凑热闹。
杨淑兰还有些气不过,想把炮仗拿过去放在他们面前放,但被刘满仓他爸拉住了。
乡里乡亲的,抬头不见低头见,以后还得一起去地里上工呢。
徐言和谢琢也去看了刘满仓的通知书。
刘满仓和赵继生考上了同一所学校,都在b市,虽然远比不上b大,但好歹是考上了。
杨淑兰到现在眼眶都是红的,对着徐言和谢琢谢了又谢。
“都是满仓自己争气,”徐言拉住杨淑兰的手,“要是他自己不想看书,谢琢就算是说破天,他也不一定看,看也不会看的这么认真。”
听她这么一说,杨淑兰就笑了起来,“谁说不是呢,以前上学的时候,也没这一年多这么认真过,不过还是要谢你们。”
“婶子什么时候这么见外了,”谢琢正在和刘满仓说话,听了她们这边一耳朵,插了句嘴,“都是一家人。”
“就是,”刘满仓也立马跟上,上手就要搂谢琢的胳膊,“三哥三嫂就是我亲哥嫂。”
谢琢嫌弃的躲了一下,“我可没你这么傻的兄弟。”
刘满仓有点不服气,“我怎么傻了,我都考上大学了!”
杨淑兰虽然也高兴儿子考上大学了,但一想到他平时那个憨样,还真怕他出去那么远的地方上学,会被人骗得裤衩子都不剩。
之前不就是么,被人忽悠几句就跟着去寡妇家后院耍牌,还打算靠着赌钱发家致富……
杨淑兰又扭头看着徐言,言语恳切,“去了b市之后,你们多帮婶子看着点,别被卖了,还认贼作父,替贼父数钱。”
徐言被她后面这句顺口溜一样的话逗笑了,搂着杨淑兰的胳膊道:“行,我们一定看好他,一定不会让他有机会有刘叔之外的爹。”
几个人又说笑了一会儿,等徐言和谢琢回家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雪。
三个崽子在屋里不知道在说什么,特别热闹,刚进院子就听到小宝咯咯的笑声。
谢琢正在上门闩,听到之后笑了起来,“又玩疯了,之前林东没来的时候,就总觉得屋顶早晚要被掀了,现在林东来了,感觉不用等了,明天醒来都得先看看屋顶在不在。”
徐言也往孩子们那边的屋里看了一眼。
然后在谢琢顶好门,牵着她的手往屋里走的时候,才出声问道:“昨天和你商量的事情,你想好了吗?”
“什么事?”谢琢下意识反问了一句。
问完,没等徐言回答,他就想起来了。
徐言在录取通知书来了之后,又给家里写了封信,陈丽华和徐仓松在得知她和谢琢两个人,一起考上了b大之后,激动的差点直接连夜坐车过来看他们两个的通知书。
而且,没等徐言说其他的,陈丽华已经替她安排好了所有的事情。
比如三个孩子上学的问题,比如三个孩子住宿的问题之类的。
上学的事情好说,只要三个孩子随着他们,把粮食关系什么的转过去了就行。
重要的是住宿。
现在又不允许自由买卖,有再多的钱,也没用,房子属于集体的,想买也买不到。
陈丽华的意思是,要么就让孩子们跟着他们两个一起住,反正他们两个工作清闲,闲暇时间多,平时也帮徐言她哥照顾孩子,多照顾几个也没事儿。
要么……
陈丽华还有个大姨,年轻的时候死了丈夫,现在一个人住在一个四合院里,她住的那边还有两三间空房间,距离b大很近,要是徐言和谢琢愿意住,也可以过去住。
徐言当时在看完信里的内容之后,眼眶就开始酸了。
她虽然和陈丽华徐仓松相处的时间不长,但每次通信什么的,还是能看出来,这两个人是真的非常非常爱自己的女儿。
他们两个还没顾得上去思考这些事情呢,陈丽华和徐仓松就已经早早的替他们做好了打算。
“没什么好想的,就住在姨奶奶家里吧,”谢琢说,“三个崽子一天天大了,也闹腾,爸妈年纪也大了,精力……”
谢琢想说,精力也没年轻时候好了。
话到嘴边,就想起来两年前,徐仓松一巴掌拍散桌子的事,和撅断棍子的事情,剩下的话没能违心的说出口。
“精力应该用在老两口自己的生活上,”话在嘴里转了个弯,谢琢继续道:“再说,三个崽现在看着没心没肺就知道傻乐,但都没什么安全感,要是再把他们送走,谁知道会怎么样呢。”
徐言和谢琢想的差不多。
要养三个孩子是他们自己决定的,没道理自己已经做好决定了,然后又把责任转移到其他人身上。
她爸妈是心疼她,才提议让他们把孩子送过去。
但她不能真的顺杆爬,说句现实又不好听的,要不是因为她,陈丽华和徐仓松走在路上见到几个孩子,或许都不会多看一眼。
“嗯,”徐言点了一下头,“那就住姨奶奶家。”
在徐言话落的时候,谢琢凑过去捧住了她的脸,“还有一个原因。”
“什么?”
徐言温热的呼吸打在谢琢宽大的掌心里。
谢琢垂着眼皮,目光沉沉的盯着徐言开开合合的唇,半晌,实在没忍住低头轻轻亲了亲,“要是不去姨奶奶家住,咱们两个就得分开住……”
再后面的话谢琢没继续说完,他捧着徐言的脸,加深了这个吻。
夜深之后,雪还是下了下来。
洋洋洒洒,没过多长时间,地面就铺了一层银白的霜。
三个崽子都已经睡熟了,谢琢去给他们盖了一趟被子,才回屋脱了披着的衣服。
徐言已经困了,鸦黑的睫毛盖在下眼睑,自然的红唇微微闭着,感受到谢琢上了炕,她把被子往他那边让了一点,谁知道刚一动,男人就朝着她伏了过来。
这两年伙食不错,营养充足,谢琢又稍微长高了一点,徐言那天找了个软尺撑直了给谢琢量了一下,一米八九,穿着鞋的话得有一米九了。
好在徐言长得也不矮,不然两个人站在一起,接个吻都难受。
此时,谢琢垂眼看着徐言,手撑在枕头侧,一条腿曲着蹭开她的腿,不让自己压到她。
徐言睁眼去看他。
最近几个月事情接着事情,他们没有太多闲情逸致去考虑或是做一些其他的事,现在这么一对视,她就知道了谢琢想要什么。
温热的吻落在眼尾的时候,徐言抬手,勾住了谢琢的脖子。
谢琢一怔,他还以为,徐言是要去拉灯绳子。
屋子里很亮,灯泡悬在徐言眼前,就算她闭着眼睛,还是能感觉到那种明晃晃的光芒。
有东西进来的时候,葱白的手指猛地抓住了被子。
窗外起风了。
雪花本来就轻,被卷起来转换姿势,在慢慢落下,全由着风的心性。
它做不了主。
又似乎全由它说了算,在半空中化成水的时候,风更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