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琢这辈子没跑这么快过。
听那个婶子说了个大致位置,他急匆匆的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之前去买肉剩下的五毛钱,往妇人手里一塞,边嘱托她帮忙照看一下大宝和小宝,边往山上跑。
那婶子估计也被他突然塞钱的动作搞懵了,愣了几秒。
然后,看看谢琢跑远的背影,又看看手里的钱,最后扭头去看同样有些懵的两个小孩儿。
大宝和小宝虽然没听见三叔和面前的奶奶说了什么,但看三叔着急忙慌的样子,他们猜测和林东有关。
两个小崽子也赶紧迈着小短腿,想跟着一起去。
但没想到面前的奶奶看着瘦,手却相当有劲儿,他们两个刚扭过身子往前迈了一步,就被她一把抓住了后脖领子。
大宝:“……”
小宝:“……”
“你们可不能跟着去,”那个婶子收了钱,手死死抓着他们,“那边山上有狐子呢,到时候把你们给叼走了。”
“那我三叔也去了,”小宝一听谢琢有危险,有些着急。
“大人没事儿,”那个婶子一脸认真,“它们害怕大人,但小娃娃去了,它一口一个直接吃了。”
吓唬完两个崽子,那个婶子就想先把他们带回家去。
毕竟收钱了,外面晒,别给这两个娃晒着了。
虽然在农村里没什么讲究,在她们生产大队,很多孩子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一个个的穿个小裤衩,光着膀子光着脚丫子的多的是。
但,这两个孩子看着像是城里的,小脸蛋儿白白嫩嫩的,衣服也干净,身上还背着漂亮的书包。
一看就是娇生惯养着长大的。
“谢谢奶奶,我们不去您家里了,我们就站在这里等三叔回来,”大宝先是道了谢,然后还是拒绝那个婶子把自己和小宝带走。
手牢牢抓着小宝的手,倔强的站在原地不动。
那个婶子还想劝,但说了半天,他们两个就是蹲在自行车旁边不挪脚。
那个婶子也没办法了,只能进去院子里拿了两个小板凳,看他们满头满脸全是汗,又倒了两杯水拿出来。
“谢谢奶奶,”大宝和小宝很有礼貌的再次道谢。
那婶子本来就觉得,他们两个长的俊,现在听这小嘴这么会说,在旁边找了个木头墩子,坐下,和他们说了会儿话。
这边相处的挺融洽,大宝和小宝因为嘴甜,每人还得到了一个窝窝头。
另一边,山里。
谢琢腿都快跑断了,胸腔像是着火了一样,被自己的呼吸熏着疼。
那个婶子指的地方,他很仔细的找了一遍,不仅什么也没找到,还被灌木丛在胳膊上刮了道血口子。
倒也不深,就是汗流到上面,就是一阵刺痛。
现在这个月份,早晚气温低,中午还是热,山上的草木依旧郁郁葱葱,要是不仔细看的话,压根看不出来哪里躺着个半大的孩子。
谢琢佝偻着腰,边往前走,边不断的叫着林东的名字。
从阳光浓烈,一直找到日薄西山,蝉鸣都歇了,谢琢的嗓子也喊哑了,喉咙肿的咽口唾沫都疼。
林东还是没找到。
也是,这山这么大,那个老鳏夫既然决定要把孩子扔这里面,就不可能随随便便让人找到,或许,或许他直接埋哪里了不一定……
谢琢越想越心急,但急又没有什么用。
他一边想着,要不直接出去找老鳏夫问个清楚,一边又害怕林东就在距离他不远的地方,他要是掉头走了,错过了怎么办。
天色渐黑,山里面的可见度也越来越低。
谢琢又往前走了几百米,想着要是再找不见,就真的得出去了,就听见左前方草丛里有动静。
大宝和小宝蹲在大路上,一直盯着谢琢跑走的地方看着。
村里的人有些好奇的过来打听了好几次,但他们两个不说话,那个陪他们的婶子给大队的人解释了几句。
有人听见是来找林东的,脸色变了变。
其中一个女人道:“这都一年了,早不来找,在孩子被打死的时候才过来找,也不知道怎么想的。”
她话音刚落,就见刚才一直没什么表情的两个孩子,同时扭头看向了她,问道:“谁打他了?”
谢琢本来都不抱希望了,结果找到了林东。
林东正趴在一个小土堆上,脸上不知道是哪里破了,全是干涸的血,身上没穿衣服,就穿了条破破烂烂的短裤,听到谢琢叫他名字的时候,手指抽搐了一下。
谢琢凑过去抱他,才发现那个小土堆边上居然还斜插着个碑。
操!
谢琢不知道该怎么去描述现在的心情,庆幸,愤怒,亦或者是别的,他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是凉的。
从小长大,二十多年,再加上前世的一些岁月,他第一次亲眼见到这样的场景。
以前听说过把有把婴儿溺死的,或者是早幺的孩子不下葬,有山的扔到深山里,没山的直接埋了的事情,但第一次遇上,他还是接受不了。
更何况,林东这个样子,压根就他妈是被打成这个样子的!
那个老鳏夫就是在杀人!
谢琢将林东带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虽然知道他受着重伤,不能轻易挪动,但没办法,他怕要是不把他带出去,他连今晚都撑不过。
大宝和小宝屁股都坐疼了。
现在这个时间,也早过了他们两个平时的睡觉时间,虽然困的眼睛都快睁不开了,但还是固执的盯着谢琢走的时候那个方向。
那个婶子也在等。
虽然她觉得谢琢进去也大概率找不到人,但为了那五毛钱,还是等着。
其实作为邻居,她也大概率猜到了,那个孩子不是真的快病死了,而是快要被李老汉打死了。
大队的人都知道,李老汉打媳妇儿,打孩子,尤其是喝了点的时候,打的更狠,皮带都抽断了好几根。
有次晚上,他把他婆娘的腿直接一脚踩断了,断裂的骨头戳开皮肉,她去看了一眼,吓得好几晚没睡好觉。
大队长去劝过几次,但人家家里的事情,外人也说不上什么话。
他那个婆娘也是个软性子的人,被打了也不还手,全程只知道哭,哭完了,瘸着腿都会给李老汉弄吃食。
别人说她是面捏的性子,她就总是那句,“那你说怎么办,他是一家之主,吃不饱饭,身体垮了这个家可怎么办呢。”
想过来安慰她两句的人,就被她这句话堵的什么都不想说了。
说什么呢?
说个屁!
烂泥扶不上墙,不说你不被打谁被打,也得说一句,各人有各人的命。
受着吧。
至于那个孩子,李老汉弄回来的时候,村里人都知道。
因为他一直想有个儿子,在大队嚷嚷了好几天,说他们老李家以后也算是有根儿了。
但当天晚上,他就因为喝了点酒,那个孩子又没开口叫他爹,把孩子胳膊打断了,鼻血流了一地,还是大队的老王头连夜过来给开了些药,才止住。
从那天开始,那个孩子基本上没怎么好过过。
唉,造孽啊!
那个婶子想的认真,就见身旁哈欠连天的两个娃娃,突然蹿起来,往前跑了过去。
“三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