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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她真的不止死过一次,被货车撞死根本就不是她人生第一次迎来的死亡,而自己之所以还记得上一世的记忆不过是运气使然,是侥幸得来的记忆。

其实也不太算是侥幸,也可能是老天爷在耍她。

让她从一个糊涂的看客变成一个清醒的看客,只是结果都是一样的。

陆早早大多数情况下都觉得自己是一条被迫待在案板上的鱼,旁边就躺着时时刻刻要刨杀她的尖刀利刃,她提心吊胆,却没人能对她的情况感同身受。

大家对她的身体不感兴趣,也并非真切地要将她刨杀用作食材。

不过命运将她投放在这个位置,她只能承担这个角色, 上帝还不尴不尬、不清不楚地跟她开了一个小玩笑,要她知晓自己的前途命运,却不能为之轻易反抗。

在自己已经遗忘过的那些前世中,说不定还死过很多次。

每一次又是以怎么样的方式死去的呢?

看样子掉入海中死去的年纪也不过十六、七岁左右,应该跟现在差不多大,她还以为在二十二岁那年死去已经是年华早逝,原来都不算是。

遗忘掉的记忆里,很久远久远的之前,她说不定以更小的年纪死去过,十三岁、十岁、五岁,说不定一出生没多久就这样悲烈地死去了,所遭受的痛苦原来只多不少。

她的出生原来真的是个错误。

只是这个错误还是在不停不停地延续下去。

她不确定是否会有终结的那一天。

如果她真的能够携带着这些记忆继续来到下一世经历轮回的话,她一定会在沈星遥的肚子里就选择终结自己的生命,决不让一切痛苦和悲剧重演。

实在太荒唐了,一切都这么荒唐到像个黑色幽默。

陆早早甚至有些想笑,不断涨潮的海水淹没陆早早手腕和小臂,将她一小半身体都浸泡在海水里面,刮到她脸上的水滴从眼睑下面一直流到下颌,然后垂直滴落下来。

像是透明的眼泪。

她听到一些声音,但是被风削弱了,音节模模糊糊地传到她耳朵里。

陆早早手脚并用从那滩海水中爬起来,跌跌撞撞往前走。

没走超过两米的距离就又重重地倒在地上,确实没有一点力气了。

手伸向裤子口袋,想要摸出手机给李简安打个电话,但是裤子里面空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陆早早后知后觉刚刚玩沙子游戏的时候就已经把手机和李简安的放在一起,放在一边的包包里面了。

再次忍耐着又从地上爬起来,准备继续往前走,这次只走了十步不到的距离就又摔倒了。

算了就这样吧。

她眼下什么也不太想要理会了。

陆早早望着漆黑一片的天空,脑子发空,没过几秒又低下头来,眼睛没有定点地望着脚底下那片沙子。

直到那个有些模糊的声音再次撞进她耳朵里,这次明朗多了。

原来真的是在叫她的名字,陆早早想。

谢洄年飞快地走过来,脚步都有些慌乱,然后在陆早早面前蹲下,面容凶而急切,眼神中有无法掩盖的、浓烈的担忧和气愤,因此眉眼格外坚硬且冰冷,下颌线绷得死紧,额头上青筋毕现。

他的脸上已经许多年没有出现过这样的神情。

大部分时间都是喜怒不形于色的,没多大的表情,永远也看不透他在想些什么。

这次实在是要急疯了。

虽然知道陆早早一向是极其有分寸的人,一个人大概率也会好好地照顾自己不会发生什么大事,只是手机不在身上所以目前没办法联系到人,但谢洄年还是忍不住一直在预料最坏的结果。

那种隐隐约约的崩溃时刻冲击着谢洄年的内心,仿佛将他放在烈火上炙烤,不得安生。

眼下又看见陆早早浑身湿透地坐在这里,实在是想要板起脸告诫陆早早以后真的不能在这样了,很危险,很让人担心,剩下的几个人也都在找她。

可是看见陆早早眼下这副模样,那些想要严肃说出口的话统统说不出来了,只有满溢出来的心疼和不忍。

谢洄年想其实都怪他自己,要是能一直自己的可视范围内看着陆早早,肯定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总之陆早早其实也没错。

谢洄年半跪着,伸出手想要把跪坐在地上发愣的陆早早扶起来,结果对方依旧纹丝不动地坐着。

谢洄年这个时候才注意陆早早有一只脚受伤了,可能是刚刚在海水泡里太久,那道伤口四周都开始泛白。

暂时已经没办法走路了,谢洄年准备直接把陆早早抱起来,一只手从她的胳膊下面穿过去,一只手搂住陆早早的膝盖,做完这些动作的时候谢洄年终于意识到有一些不对劲。

都怪他刚刚太心急烦躁了,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陆早早今晚太安静了。

连他做出这样举动的时候,陆早早都没有说任何话,没有惊地往后直退好几步,甚至都没有把眼睛抬起来好好望他一眼。

谢洄年把手电筒往上提了一点,亮光照在两个人的面容之间。

陆早早的眼神有些茫然空洞,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有一种死寂的绝望,整个人像是陷入了万古长夜,周围是一望无际的黑暗,又无措又彷徨。

谢洄年像是被猛火灼烧到心脏,手有些颤抖地摸上陆早早的脸,帮她把凌乱的头发整理好,把脸上细微的水珠擦去。

声音也变得十分暗哑,声音很轻地进行询问,像是怕吓到对方。

“早早,你怎么了?”

说第一遍的时候陆早早并没有第一时间理会她,于是谢洄年声音放得更轻,又问了一遍。

正当谢洄年以为第二次也不会得到什么回应的时候,陆早早却突然把头抬起来,眼睛望着他的眼睛,几秒之后,陆早早突然很反常地叫了一声谢洄年的名字。

谢洄年嗯了一声,“怎么了?”

陆早早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沉默了几秒钟之后又重复了一遍。

“谢洄年。”

谢洄年仍旧轻声应着,手上一使劲,把陆早早抱起来往前走,陆早早比他想象得还要轻,衣服上的水把谢洄年胸前一大片的衣衫全部沾湿了。

陆早早的声音变得十分疲倦,“我好累啊。”

这样活着,太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