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王大当家的,就是当初被官府诬陷勾结流寇谋害主家,不得已在邺邱城北蠹鱼山落草的王济。
他曾劫掠了贺氏商行派往冀北张家马场的护卫,并发信让商行拿钱赎人,因此引得赫连良平带影卫上山与他“喝酒”。
赫连良平知道他专抢官吏富商,并不为难穷苦百姓,便饶了他一命,有意招揽他为自己做事,还故意玩笑般用四两银子赎回了被扣押的四个护卫。
王济也曾说考虑考虑,然而,未等他给出答复,贾淼便率大军开始了大规模的剿匪行动。蠹鱼山紧邻邺邱,在周边最为势大,自然首当其冲。
谁知他早就听到风声,当剿匪军攻上蠹鱼山时,整座山早已人去楼空,谁也没想到他会出现在这里。
“贺公子,这是何意啊?”王济一脸疑惑,不明白赫连良平为何会突然把剑架到自己脖子上。
赫连良平微微一笑,收了长剑,指了指身后的一众山匪,沉声说道:“你的人上来就放箭,摆明是奔着取人性命的,我们兄弟俩可差点就葬身于此了。”
王济一怔,随即扭头看向那四当家的,皱眉问道:“老四,到底怎么回事?”
“大,大哥,我……”那四当家的已经看出了二人认识,并且自己老大还对他颇为尊敬,一时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王济见他如此,便已猜到了大概,脸色顿时一沉,冷冷地说道:“老四,你是不是忘了山寨的规矩?我不止一次跟你说过,咱们上山是为求财,不到万不得已不可轻易伤人性命,你为何总是不听?”
说着,又指了指赫连良平:“这位就是我当初跟你们提过的,贺氏商行的大东家。”
“什,什么?”那四当家的瞬间瞪大了眼,显然是从王济那里听到过二人之间的过往,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忙对着赫连良平行礼赔罪,“贺公子,是我冒失,有眼不识泰山,请您责罚!”
“行了,不打不相识。”赫连良平摆了摆手,看向王济,“只是,我不知他们是你的人,所以……”
王济听出了赫连良平话里的意思,长叹一声:“唉,上山落草,早就把脑袋别在裤腰上了,况且也是他们有错在先,公子只是自保……”
说着,又瞪了一眼四当家的:“老四,这件事因你而起,弟兄们的身后事你自己去处理,好好安抚他们的家人,不要寒了弟兄们的心。”
“是,大哥,我这去办。”四当家的脸色比吃了屎还难看,再次与赫连良平行礼告罪,即刻带人下山收敛尸身去了。
项小满见他们离开,又转头打量起王济,暗道这人倒是会收买人心。
王济似是觉察到了他的目光,略一抱拳,问:“不知这位小兄弟是?”
“他是我兄弟,你叫他小满就行。”赫连良平抢过话,又故意笑着说道,“要是今日他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不出两日,便会有人把这狮子岭夷为平地。”
这话说出来,项小满并未觉得有任何夸张成分,他心里明白,要是自己和赫连良平真死在这,“十殿阎罗”一定可以查出来,到那时,整个山寨的人全部都会被师父挫骨扬灰。
“王大当家的。”项小满面含微笑,对着王济抱了抱拳。
“小满兄弟,今日得罪了。”王济打了个冷颤,连忙回礼。
他见识过赫连良平的手段,也知道台善等一众影卫的存在,并不怀疑赫连良平的话是在恐吓自己。
“都别客气了。”赫连良平见王济如此恭敬,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又淡淡一笑,“王大当家的,到了你的地盘,是不是也该尽尽地主之谊啊?”
“啧,你看我!”王济一拍脑门,侧身让道,“光顾着说话了,二位快请。”
赫连良平笑着点了点头,与项小满一起随他进了山寨。
山寨内倒是极为宽敞,房屋整齐,道路干净,许多地方都有山匪把守,看起来井然有序。
七八个人来到聚义厅,分宾主落座,王济亲自给两人倒了茶水,并介绍了其他头目。
当初贾淼剿匪,王济自知不敌,便领着所有弟兄下山避祸。本想等大军离开后再回去,可没想到山寨被贾淼一把火烧个干净,寨内所有家当也都付之一炬。
寨子被毁,行踪又彻底暴露在官兵眼下,王济也明白不适合再待在蠹鱼山,便领着几百号山匪重新选择山头。
他们东逃西窜,最后来到狮子岭,见这里山路崎岖难行,山下又是密林,不仅易于防守,也利于埋伏劫道,如此得天独厚的地势又怎会放弃,便在此安营扎寨。
后来,又有被贾淼逼逃的好几股势力听到风声,纷纷前来投奔入伙,一众头领便按照上山顺序排了座次。
项小满听完才终于明白,为啥短短几个月,这狮子岭就能聚集近千山匪。
看赫连良平与五个头目谈笑风生,项小满暗自轻叹:“还真像师父说的,得学会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啊!”
众人寒暄了一阵,王越便命人准备酒菜,给二人压惊。
赫连良平没有拒绝,赶了一夜路,又和山匪纠缠了这么久,已然精疲力尽。项小满就更不用说了,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酒菜准备得很快,也很丰盛,项小满毫不客气,不等人让就胡吃海塞起来,有人找他喝酒,他来者不拒,没人理他,他便自顾自的享受美味。
都是直爽汉子,倒也没人讲究那些规矩,大碗喝酒,大口吃肉,推杯换盏间很快就熟络起来。
“公子这是要去哪里?”王济问道。
赫连良平也不隐瞒,把二人昨天的行程说了一遍。
二当家叹道:“夜里赶路,着实有点不安全啊。”
赫连良平抿了一口酒,看了项小满一眼,笑道:“他非要夜里走,我也没办法。”
项小满翻了个白眼,心说我今天真是开了眼了,你赫连良平绝对不是啥正人君子,胡说八道起来比我还过分,明明是你非要夜里走,现在又赖到我头上。
赫连良平看到他的表情,也猜到他一定又是在心里发牢骚,呵呵一笑,也没有理他,转而问王济:“不知大当家的今后有何打算啊?”
王济一怔,以为赫连良平又想招揽自己,随即苦笑道:“我能有什么打算,只能带着兄弟们在这狮子岭上混口饭吃。”
赫连良平微微一笑:“你甘心吗?”
王济沉默了,他不明白赫连良平什么意思,自己一个农户出身,因为走投无路才落草为寇,看上去威风,手下有着近千号弟兄,可实际上也是整日提心吊胆,生怕哪天引来朝廷大军。
“贺公子,您这是在笑话我吗?”王济自嘲地笑了笑。
赫连良平微微摇头,端着酒碗,起身走到窗边,望着远处连绵的山峦,沉声说道:“王济,你可知道,这天下,已经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