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何文俊的注视下,林彦章的脸色由红变成了白:“姐夫,你该不会是想让我公开道歉吧?”
何文俊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在厅内来回踱着步子,每每移动脚步,那发出的嚓嚓声,就会让林彦章的心提上一分。
“唉……”沉默良久,何文俊终于缓缓开口,“项公也说过,肺痨是一种很严重的传染病,倘若继续让谣言传下去,对方姑娘和将军府的不良影响会越来越大,最后甚至有可能让方将军的威望受损。”
说到这,他转头看向林彦章,面露纠结,“但若让你去公开澄清,那对你,对林家……”
造谣,是非常为人不耻的一件事,更何况林彦章还是一个读书人。
读书人有学问有道德,是精英也是楷模,他们受世人尊敬,更受世人期待。正因如此,他们一旦犯错,就会被视为违背了应有的操守和责任,所受的惩罚,往往比普通人还要严重。
真要林彦章公开道歉,不仅会让他受到谴责,被其他读书人排斥,更会让林家蒙羞,影响家人的声誉,说白了就是男子再难入仕,女子不易嫁人。
何文俊出身清流,向来把名声看得很重,自然也能想到这一点。
见自己的夫君一脸惆怅,林如英也是极为烦闷,起身问道:“就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吗?”
何文俊摇了摇头,他也想不到什么办法,都说谣言止于智者,可这世上的智者何其稀有。
“不如……”林如英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张贱兮兮的脸,“不如去问问小满?”
……
月儿挂上枝头,文昌书院中,项小满正在马厩里,一手举着油灯,一手握着草料调戏「青骁」。
八月份的夜有了些许凉意,项谨多披了一件长袍,站在马厩外面与燕朔闲谈,时不时扭头看看项小满。
“看来,少主是真的喜欢这匹马。”燕朔笑道。
“我看他是有点儿魔怔了。”项谨无奈的摇了摇头,“深更半夜的不睡觉,非拉着我陪他逗马,也不体谅一下老人家。”
项谨说这话的时候,表面看上去是在埋怨,实际上更像是带着一种被人依赖的满足感。
燕朔笑了笑,也不戳破,劝道:“您要是累了就回去歇着吧,这里有我呢。”
项谨摆了摆手,正要说话,却听见一阵咚咚咚的敲门声。
“这么晚了,会是谁?”
“我去看看。”
俄顷,燕朔便领着耷眉臊眼的林彦章走了进来。
“见过项公。”林彦章行了礼,直抒来意,“我……晚辈有事找小满兄弟。”
项谨还没说话,听到动静的项小满已经从马厩里走了出来,拍着手笑道:“我当是谁呢,这么晚了,你咋来了?”
林彦章像是看到了救星,两步扑到项小满面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兄弟,这次你可得帮帮我。”
项小满微微皱眉,抽出手臂后退了一步,上下打量起林彦章:“你这是咋了,白天不还好好的吗?”
林彦章刚要说话,又扭头看了看项谨和燕朔,张着嘴却没发出一点儿声音。
项小满也随他看向二人,看他们都是一脸玩味的笑,不禁挑眉问林彦章:“你是欺男霸女了,还是杀人放火了,得这样藏着掖着?”
林彦章之所以说不出口,是因为最初就是项谨提醒的他,可那时他已经把话说了出去。眼下谣言不止,他又怎么好意思在项谨面前再提起这件事。
而项谨呢,白天已经从林觉那里知道了事情始末,自然也猜到了林彦章来此的目的。不是他没眼色赖在这里不走,是他也想听听,自己的徒弟能有什么办法解决了这个谣言。
“你到底说不说?”项小满看林彦章扭扭捏捏,故意作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不说算了,我还得跟「青骁」培养感情呢。”
见项小满扭头便走,林彦章一把拉住他:“是我重要,还是你的马重要。”
“废话。”
林彦章嘴角上扬。
“当然是马。”
林彦章的嘴角扬了一半。
他长舒了一口气,又看了看项谨二人,还是把所求之事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
项小满听完,一脸不屑:“就这?”
林彦章怔了一下,他可是被这件事折磨两个月了,有家不敢回,躲到颐园还要受林如英训斥,要不是有何文俊帮忙说好话,他真是连书院都待不下去了,此时见到项小满的神情,又怎么会不激动。
“你是不是有法子。”他面露狂喜,再次抓住项小满的手臂。
项小满这次倒没再抽回手臂,撇了撇嘴,高傲的仰起头,另一只手举到林彦章面前,伸出三个手指晃了晃。
“这是何意?”
“三种!”项小满得意一笑,“小爷我最少有三种法子。”
“别卖关子,快说。”
项小满故意停了下来,看着林彦章那一脸焦急,心里暗暗好笑,但面上还是装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第一种……”项小满收起了玩世不恭的态度,认真说道,“让将军府张榜告文,说明事实。”
林彦章微微皱眉,这的确算是一个法子,可是就算贴出一张榜文,又会有多少人相信?而且要是让将军府自证,榜文便是他们来写,要是他们一时没刹住手,把自己的名字写上去,那不就全完了?
“第二种呢?”林彦章犹豫着问道。
“第二种嘛……请大夫。”项小满继续说道,“遍邀名医,让他们去将军府走个过场,出来后大肆宣扬一番,就说已经治好了,或者可以说是其他小疾,只要不是传染的,就不会影响到别人。”
林彦章点了点头,同样的话从大夫口里说出来,的确更容易让人信服,只是口口相传,还需要一定的时间。
“至于第三种嘛……”项小满故意拉长了声音,见林彦章急切地看着自己,才慢悠悠地说道,“正所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让那位千金小姐没事了多出来溜达溜达,谣言不就不攻自破了?”
林彦章眼前一亮,这的确是一种最直接的法子,只不过让人家未出阁的小姐整日抛头露面,倒也有些难办。
“这三个法子有利有弊,你自己选一个吧。”项小满丢下这一句,便又扭头回了马厩。
看着他的背影,林彦章怔怔的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一个人待在项谨面前总是不自在,对二人行了礼,便也急急忙忙告辞了。
等他离开,项谨不禁捋着胡子笑了起来:“浑小子的鬼点子倒是不少。”
燕朔没有接话,而是看着项小满,微微眯起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