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拍了拍项小满的肩膀,缓缓站了起来。再次走到人群面前,抬手做着下压的动作。
随着他不断安抚,人群中的轰吵声开始逐渐消散。
待周围彻底安静下来,廖平安才放下手,长舒了一口气,朗声说道:“各位乡亲,既然你们不愿离去,本官便就地审案,还你们一个公道。”
人群中立时爆发出一阵叫好声。
廖平安紧皱着眉,满眼歉意的看了一眼项小满,转身走到府门下。
这一次倒是没再等他有任何动作,人群中便自觉归于平静。
扫视着数以千计的百姓,瞧他们一个个露出那种莫名其妙的愤怒,激动,紧张,希冀等等一系列复杂的表情,廖平安突然觉得有些可悲。
“这些人,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心里问了这么一句,廖平安再次大声喊道:“新春佳节,除夕之夜,本是举国欢庆之日,然有恶徒当街行凶以武欺人,连伤无辜百姓一十三人,使得民怨沸腾,为平民心,即刻依大召律例从重处罚!”
廖平安想再看一眼项小满,却又怕对上他的眼睛,顿了顿,转头对着一众府兵冷冷地喝道:“来人,脊杖八十!”
一众府兵闻声,皆是面面相觑。
所谓脊杖,其实算是军中刑法,区别于寻常刑杖。
脊杖所用刑具,是如幼儿手臂粗的五尺硬棍,寻常刑杖也就是臀杖所用刑具,是带有长柄的三尺长、两寸宽、三斤重的木板。
若说臀杖能将人打死,多是因多次击打,使得大面积皮肉溃烂没能及时救治,造成流脓感染引起,而脊杖则是因为震伤损毁体内脏器导致死亡。
听到脊杖八十,人群中便响起一阵阵窃窃私语,也许是有的人良心发现,不忍心看到一个孩子被活活打成一堆烂肉。
可短暂的交头接耳后,突然再次爆发出一阵叫好声,因为他们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项小满那一身极为华丽的锦服之上。
反倒是那些素日里喜欢耀武扬威的府兵,在听到人群中的欢呼声后纷纷低下了头。
只有之前那个队正,迎着廖平安凌厉的眼神,一脸无奈的领着几个军士走了过去。
“廖参军,八十杖是不是多了点?”
“你以为我愿意对一个孩子下如此重手?”廖平安脸色阴沉,“你看看这些人,你看看他们的眼睛,恨不得活吞了他,此时不遂了他们的意,一旦出了乱子,谁担待的了?”
“可也不能……”
“废话少说,行刑吧!”
“唉……”
刑具已经摆好,等项小满被吊在木架上后,队正绕着他转了一圈,轻声叹道:“小兄弟,不要怨我们,除了这样也没别的法子了,日后哥几个会给你多烧些纸钱……”
说完,对着两个军士挥了挥手。
这二人各执一柄长棍,在经过好一番内心挣扎后,将棍子高高扬起。
“砰,砰。”
两声闷响,鲜血瞬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项小满的后背渗了出来。
府兵与百姓两方人群中,不约而同的发出一声惊呼。
两个军士停顿了一下,再次扬起长棍。
刹那间,一柄短刀嗖的一声破空划过,贴着项小满的耳朵,不偏不倚的刺入即将落下的长棍之上。
一股猛烈的劲力袭来,挥棍军士腕下一松,长棍瞬间脱手,砰的一声砸在刺史府的大门上。
突如其来的变故,使得另一个军士立即停止了行刑,举棍做起了防备之态。
与此同时,所有人都看向那把短刀,也就是那么短短一瞬的沉寂,人群中顿时爆发出响彻天地的喊声。
不论是府兵还是那些围观百姓,统统向着刺史府大门涌去,或许说是向着仍旧挂在木架上的项小满涌去。
大乱开始。
千钧一发之际,一匹黑色骏马领着数十名衙役狂奔而至。
人群听到动静,又纷纷望了过去,短时间的愣神,那马儿已经冲破人群,径直来到刺史府大门前。
贾淼翻身下马,也不知是哪来的力气,接二连三的推开十数个人,挤到了项小满身边。
在看到项小满后背已经被鲜血染透,顿时怒火中烧,对着已经挤上前的一众百姓冷声喝道:“都给本官下去!”
眼见人群不为所动,贾淼猛地转身拔下一个军士的佩刀,再次怒喝:“下去!”
贾淼上任之初就曾驾马游街,这些百姓自然认得出他的身份,要是平常见到他,哪个不是恭恭敬敬退避三舍,可此时一个个就如魔怔了一般,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
“哼,县令老爷这是要……”
“噗……”
一个青年男子,话未说完便觉心头一凉,不敢置信的低头一看,才发现胸口间已经被一把长刀贯穿。
“杀人了,县令杀……”
“噗……”
又一个中年汉子满脸痛苦的栽倒在地。
连杀两人,贾淼面冷似冰,再度转身拔出一把佩刀,沉声喝道:“众军士及三班衙役听令,谁再敢往刺史府门前踏上一步,皆以谋逆罪论处,就地格杀!”
话声刚落,一阵阵金铁交鸣之声接连响起,三百来号府兵与数十个县府衙役纷纷拔出了兵器。
贾淼紧握刀柄,沉着脸一步一步得往前逼近,而那些刚才还在不断叫嚣的百姓,仿佛被下了蛊后又被解除,瞬间清醒了过来。
在看到地上那两具已经进气少出气多就要变成尸体的身躯后,所有的情绪全部被恐惧代替,扑通扑通得纷纷跪倒在地。
这一幕可把一旁的廖平安惊得不轻:“怎,怎么回事?这就震慑住了?”
他有些转不过弯,望了眼跪倒一片的百姓,来到贾淼身旁,拱了拱手,试探的问道:“贾县令,是否要去通知方将军,以防民变?”
“不用!”贾淼看也没看他一眼,冷冷地说道,“这里由本官处理,廖参军还是先把人放下来,请大夫过来诊治吧。”
这廖平安虽是正五品录事参军,与贾淼的正五品上县县令平级,可贾淼还有一个豫州别驾的身份,对他如此不客气,倒也无可厚非。
廖平安作为下级,碰了一鼻子灰也不敢发作,悻悻然行了一礼,退了回去。
贾淼此时怒意正盛,抖动长刀对着一众百姓不停的大声喝骂:“愚昧,无知,煽风点火推波助澜舐皮论骨,看热闹不嫌事大……”
他伸手指着项小满,因为愤怒,整条手臂都在颤抖,“你们知不知道他做了什么?他只是接济了几个吃不上饭的难民而已,那些个泼皮无赖为了讨好官差与他为难,十几个壮汉欺凌一个孩子,你们非但不帮忙,还,还还……”
贾淼猛地把刀摔在地上,只觉一阵天旋地转。
推开想要扶他的军士,沉声吩咐道:“将这些带头闹事的全部绑了,另外去城楼地牢,把那十几个刁民全部押过来!”
“呵呵,贾县令,不劳大驾,本都尉亲自将人给你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