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这么黑,季鸣月没看见她哭了,不过她拿手擦了一下眼睛,好像还是流了泪水。
既然人家都先开口道歉了,季鸣月也软化了一些,对她说:“好吧,既然你这么诚心诚意的,那我原谅你了。”
“季姑娘……”
“我、我先前好似大概也许可能也有做不好的地方,”她不甚自在地抓抓腿,“但我还是觉得秦聪再可怜、再脑子糊涂,也不该杀无辜的人;只是……我没考虑到你,你没有那么可恶,你……这么可怜,我是该对你体贴一些。”
“我好似大概也许可能不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秦聪是侏儒的,”季鸣月拉拉袖口,“就是不为了秦聪的自尊,也得考虑一下你之后可能会受到的非议和伤害……”
她这么说,秦颖真是受宠若惊、颇受感动了,她泪眼婆娑着,很是感激道:“季姑娘,其实你说得都对,我没有怪你的。”
哎呀,她脾性这么好,季鸣月本来不大的愧疚都更大了一些,她闷闷地“嗯”了一声,转了话风:
“你要是知道我说得对,就别对你爹这么好,见这个无赖过得这么开心,我真是不满意你,你明明知道这些所有的一切都和他脱不了干系,你……算了,我不说了。”再说又要被念。
秦颖抽了抽鼻子,郑重地点了下头道:
“我知道,季姑娘,我明白的。实不相瞒,我心里有忐忑懊悔,若是当初哥哥要走的时候,我没有留下他,他离了爹爹的打骂之后,或是不因我而长时间留在某处受到非议的话……是不是事情就不会发展成这样了?”
“哎呀!”宋书远连忙说,“你别这么想,世事无常,他走还是不走,指不定会有怎样的结局呢?秦姑娘,莫要庸人自扰啊?”
秦颖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可她就是个只会怪罪自己的性子,她眼里噙着泪,点点头说:“好,我知道……不打紧的,等我缓过两日再开店做生意,日子忙起来了,便不会再胡思乱想……”
她觉得自己是有经验的,先前的丧母之痛过来了,如今的丧兄之痛也能过去的吧?
反正……日子总是要过下去的。
几人把秦颖送到府衙门口,方景星在夜色中瞧见门边的墙下蹲着一个模糊的人影,便和看门的衙役大哥说:“哥,府衙门口怎么能蹲着乞儿?这让旁人瞧见了多不好看啊,喏,帮我把这些钱给他,让他吃了饭回去歇着吧。”
衙役大哥没收钱,回头瞅了眼那个人影说:“回衙内,这人不是乞儿,他说是在等人。”
方景星:“等人?”
他话音一落,那人就站了起来,好像有些低血糖似的,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走到门边的烛光下时,几人就瞧见了他的模样。
“陆觅?”
秦颖惊呼道:“你怎么在这?”
“颖娘……”陆觅脸色窘迫,目光扫过几人,最后停在秦颖脸上,不好意思道,“这……鱼羹卖完了,我也不会调制肉泥,就把店先关了,你不要怪我。”
秦颖怔然地说:“你帮我看店,我谢你还来不及,怎么会怪你?你为何来这?”
“哦……”陆觅挠挠头,“我看你还没回来,这天色都黑了,正是鱼羹店生意红火的时候,我……我来问问你晚上还开不开店……”
季鸣月没忍住一声“噗嗤”。
秦颖莫名也红了些脸,原本苍白的脸色总算有了点人气,她支吾道:“这……你特地来问我,那便回去继续做鱼羹吧……”
陆觅闻言,扬起一个笑脸:“好!”
秦颖也笑了笑。
方景星小声吐槽:“这人真没眼力见儿,秦姑娘刚出了府衙,又遭遇了丧兄之痛,这就要拉人家回去开店了?”
常许轻轻地说:“方法虽笨,有效就行。”
那是这么个道理。
目送两人远去后,宋书远问季鸣月道:“让你和秦颖道歉,是不是很为难你?”
季鸣月收回视线,撇嘴道:“没有。”
宋书远就当没看见她的不乐意,顺势说:“好孩子,我没看错人。”
季鸣月翻白眼。
“好了,时间不早了,回去休息吧。”
“哦。”
“好。”
至此,秦聪杀人案落下了帷幕。
*
休沐日。
常许借着送画的名义来到季鸣月家中的时候,进了院子,先是瞧见边上的花圃,和他半月前来的时候一样荒芜,边上堆着没开封的几袋肥料和新土,她果然没有心思打理。
“喔,常许,你来了呀!”
季鸣月听到动静从屋里出来,站在门口说:“你进来啊,辛苦你来一趟,给你泡茶喝。”
“嗯。”
常许目光从花圃里收回,跟着她走进屋内,一眼又瞧见那几盆玫瑰,一朵算一朵,果然都凋谢得差不多了,唯一一个较为完好的,也是花瓣不整、垂着花朵,无精打采,像晕了的少女。
季鸣月瞧见他在看花,便埋怨道:“都怪这天气热得太快了,把我的花都热萎了。”
常许觉得应该不是这个原因,不过没说什么,只是点点头道:“不如等会我们再去街上买些花来?刚刚我来的路上,见到一家花店在卖茉莉,此花耐热,又开得久,适合你。”
季鸣月却摇摇头说:“算了,我怀疑就是这几盆土给我屋里招来了一些蚊虫,这几日被叮了不少包,可烦死我了。”
常许心道她果然是三分钟的兴致,便把手中的卷轴放在桌上说:“那我帮你搬出去?”
“哦,麻烦你了。”
常许把几盆没了玫瑰的玫瑰花搬到花圃边上和肥料这些放在一起,暗想着也许下次来她就会让他帮忙把这些丢掉了。
去厨房洗了手后,常许走进屋里,看见季鸣月已经把他的卷轴打开,正在屋里兜来兜去地比划着,物色着挂在哪里合适。
他走到桌边坐下,慢悠悠地一边喝茶一边看她忙活。
最后她看了眼常许,忽然想到什么,几步来到门边,把卷轴往门边上一放,说道:“我平日是对着门吃饭的,挂在这里吃饭的时候一抬头就能瞧见了。”
常许无奈地叹了口气:“原来你要我的画,就是这个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