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博常会不知道雍盛帝想要什么吗?
当然知道。
他更知道,如果自己事先把这个办法抛出,雍盛帝定然会再次嘉奖重用自己。
而且季家也能在这件事上分上一杯羹,但他没有这样做。
因为不想。
不想被重用 ,更不想得到雍盛帝的嘉奖。
因为他,就是要把细盐的事在科举之前做完,在科举之前推行。
把细盐的事放在科举之后,是因为雍盛帝要给自己留出布局的时间,也要从科举里挖掘出真正能被自己所用的人才。
但他从自己父子身上得到的好处太多了,秋水,治水台道府,御史台,甚至是西南齐王和五皇子的布局,都是从自己父子身上得到的。
可自己便宜爹现在依然被软禁在理政堂。
自己也依然还是那个随时都会被抛弃的棋子,右相说让自己做皇帝的介,做皇帝的耳朵。
但他却没把左相的话说给皇帝听,因为不值得。
左相值得信任吗?
肯定也不值得。
自己是小人物,所有人都在利用的小人物,但自己想活,不想被人利用。
所以这大雍,不能太平静,更不能一家独大。
就这样处于一种脆弱的平衡就很好,刘崇禄不懂自己为何要这样做,可老爹却懂。
因为老太监愿意为皇帝死而后已,但季家父子却不会。
“爹啊,还活着呢。”
季博常一进理政堂,看见老爹正斜躺在椅子上吃着点心。
一见季博常,季零尘一下子从椅子上蹦下来,惊喜的看着眼前的好大儿。
“儿啊,爹想你啊。”
季博常坐在椅子上,随手拿起一块点心扔进嘴里,而季零尘则是半弯着腰,手里端着茶盏站在季博常身边。
脸上带着宠溺的笑意。
“儿啊 ,别噎着慢慢吃 ,不够爹再让那老太监送一盘过来。”
季博常无语的白了便宜爹一眼,朝边上的椅子一指。
“别得罪太狠,小心哪天给你点心里下了药 ,到时候我还得自己挖坑埋你。”
依言坐在一旁季零尘一听这话瞪起眼睛。
“那个蹲着撒尿都能湿鞋帮的老货不敢,老子就算再差也是朝廷命官,他再得宠也是个奴才....”
他还要再说,却被季博常挥手打断。
“行了,没外人在就不用吹那么响了 ,你在这好好的,我在外面也能活的舒服些。”
随后季博常将细盐的事说了一遍,季零尘听完那叫一个欣慰,不停的夸赞我儿大才啊。
夸完之后告诉季博常:“把太学院那帮瘪犊子也拉进来。”
“别看那些酸儒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但能喷呢,他们什么也干不了 ,但那张逼嘴毁一个人那是轻而易举,官员名声最臭的来源,就是先从太学那帮酸儒那里开始的。”
老爹这话让季博常呵呵一笑,因为够损更会借势。
古代的舆论掌握在谁手里?
就是这帮酸儒,他们的嘴能毁掉一个人的名声,但也能将一个人吹到天上去 。
但这帮酸儒很穷,所以他们才会被称为穷酸秀才。
没啥用自然没人愿意理会,没人理会就没钱。
正因为没钱 ,所以他们喷天喷地喷空气 ,逮谁喷谁来发泄心里的穷酸气。
但这个时候若是季博常提议,将这帮酸儒拉进来监督细盐这等利国利民之事,那作为回报。
他们那张逼嘴就能把季博常吹到天上去,这也是一道护身符。
民间风评,就是这么来的。
这和你具体做了多少好事无关 ,而那些能被后人称颂的好官 ,也都是死了之后才得来的名声 ,不是真的想要褒扬他们多么的无私,只不过需要一个榜样而已。
也仅此而已。
季博常的办法其实很粗糙,很多细节都经不起推敲打磨,但这已经不关他的事了。
他要做的就是把办法扔出去,剩下的就是皇帝和各位大佬们相互博弈争取利益的阶段。
这是他最乐于见到的。
皇帝没再提赈灾银的事 ,也没追究季博常明明得了五个木箱,却只送来四个。
这也是态度,对他这个办法表示满意的态度。
父子俩聊天的内容乱七八糟,天上一脚地上一脚,这让隐身在理政堂里监视的黑龙甲很是困惑。
因为这季家父子说话一点逻辑都没有 ,甚至两人说的根本就不是一件事,却能聊的热火朝天。
但这黑龙甲的人也是真正见识到季家父子的胆大包天。
因为他们聊到最后,说的竟然是怎么在科举上贪污舞弊收受贿赂。
这是在皇宫,而且就在御书房偏殿,他们却在皇帝的眼皮底下聊着怎么才能贪污更多的银子。
这简直就是寿星老上吊嫌命长啊。
但就是这么一对在皇宫里,公然谈论贪污舞弊的父子,却成了大雍现在最炙手可热之人。
看不懂啊看不懂。
“儿啊,拜练武了,你不是那块料啊,吃不了那份苦。”
“爹啊,你快拜说话了,我没练武的天赋还不是怪你嘛 ,你要是鸠摩智我怎么可能不是练武的材料呢?”
“儿啊,这鸠摩智是谁啊,是不是有人跟你说啥了,爹告诉你啊,你是爹的儿,亲生大儿,你可不能听哪个瘪犊子瞎咧咧啊。”
这样的对话,都快让负责监听季家父子谈话的黑龙甲崩溃了。
就这聊天内容,怎么整理成册交上去啊。
这都啥乱七八糟的鬼玩意,谁家正常人这么说话。
等到季博常离去之后,这名黑龙甲的人拿着毛笔呆愣了一刻钟也没写出一个字,实在是没重点。
最后无奈只得写下四个字:密谋贪污。
没了,真不是他懈怠不想写,是实在写不出,甚至都想不起来那父子俩到底都说了些什么。
太乱了,听不懂。
真听不懂 。
季博常在走到皇宫偏门之前时,从怀里拿出一个装着香水的小瓷瓶递给桂喜 。
“这等小玩意就送给公公吧。”
季博常说的简单,但小太监桂喜却是惊喜无比的接过。
他为灵妃送过香水,自然知道这东西的珍贵。
尤其他在这深宫里生存,一瓶小小香水就能成为他的向上攀爬的阶梯。
远比大把银票来的还要直接。
接过香水对季博常施礼道谢后,小太监桂喜在季博常的耳边小声说道。
“奴婢的一个同乡在内务府当差,正是负责为新晋的素美人配给日常所需之人,大人放心便是。”
这话让季博常眉头狠狠一挑,随即嘴角微微一勾
素美人,就是御史台大夫刘连庆的十五岁孙女。
桂喜的话就是告诉自己。
那位十五岁御史台大夫的孙女,他一定会替季博常好好“照顾”的 。
小人物啊,其实有的时候很可怕的。
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