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爷也是欺软怕硬的 。
大堤被修筑加固完成后,天上的雨也停了。
久违的大日挂在天穹炙烤着狼藉一片的秋水地界。
秋水的人很忙,忙着清淤修路,忙着把亲朋好友的尸体从烂泥里挖出下葬。
逃离帝都的人回来了,还有很多并非秋水的百姓也被带来了。
因为这里有皇帝陛下运来的赈灾粮,这里还有即将分配给他们的土地。
秋水还活着的人看着天上的大日仰面痛哭,他们等到奇迹活下来了 。
大堤被修筑加固,他们再也不用担心随时溃堤死去,但那些死去的亲人却再也回不来了。
但他们能看到对吗?
秋水百姓,那些被迁移来的百姓再次跪地大呼。
天佑大雍,陛下万岁!!
但真正的秋水人,那些经历了修建大堤的所有人都明白,最该被百姓跪地叩拜的不是高坐金銮殿的皇帝。
而是一个叫季博常的年轻大人。
是他改变了秋水格局,也是他用近乎神技的方式救下了秋水,也救下了临近秋水的其余五县之地。
但那位年轻的季大人却在修堤之后,便不再出现在他们的面前,更严令禁止任何人前来叩拜感恩。
深藏功与名吗 ?
百姓们不懂,但身为黑龙甲的太霆却是懂的。
官员可以被百姓爱戴,但这种爱戴是要有警戒线的,官员出色皇帝满意。
但被百姓爱戴的程度超过了皇帝,那就是自掘坟墓。
所有人都没想到,太霆也没想到,季博常没有去参加大堤之上的立碑仪式,而是去了秋水上游的秋东县 。
因为那些舍生取义的水手船夫,皆是来自秋东。
季博常的那两句诗词在秋东引不起富人的豪情,却点燃了穷苦百姓心头炙热。
尽管在招募之初,季博常便言明每人白银三百两抚恤,但没人在意这个。
也没人相信这个。
慷慨赴死救堤岸,冲的是那句大雍男儿皆为侠,为的是不让更多同样凄苦之人惨死 。
大雍这些年告示悬赏多不胜数,但从未兑现过 ,甚至诬陷领取奖赏之人下狱,贪墨其银的事也是屡见不鲜。
季博常刚进秋东县,秋东县的县令带着县衙官员便是跑来迎接。
季博常看着眼前谄媚如狗一样的秋东县令,面无表情的转头看向一旁的太霆。
“我猜他是贪官你信吗?”
太霆闻言一愣,秋东县令谄媚的笑意也是顿时僵在脸上。
“打个赌吧,你去把他家抄了,若他不是贪官你拿我问罪,若是,功劳记在你身上。”
大雍第一个被感觉像贪官,然后被抄家的县令诞生了。
而事实证明,季博常猜对了。
县令被抄家下狱,秋东百姓奔走相告 ,喜极而泣的一幕在整个秋东上演。
随后那些慷慨赴死船工水手的家里,得到了季博常亲手送上的三百两白银。
不是他不想多给,而是给多了反而会为这个凄苦之家带来灾厄。
而先杀县令为的就是让他们能够保住这份用命换来的银子。
随后季博常对一同跟来的宋智孝,和那些秋水商人吩咐道。
“秋水缺船,秋东最擅长造舟,就在这里设立一个造船厂吧 ,正好秋东最不缺的就是造船工匠。”
如此,秋东的水手船工有了新的营生 ,这是季博常对他们的回馈。
三百两银,远远不够偿还他们的那份慷慨就义的情分 。
先杀人,再设厂,随后秋东田亩也被收为朝廷所有。
没办法,那些秋东地主富商都被太霆咔嚓了,罪名好像是官商勾结欺压百姓之类的。
好像是这么个罪名,因为太霆是这么说的。
季博常没问 ,也不想问,因为这秋东县令是那治水台道府的人。
就算自己不咔嚓他,皇帝也会咔嚓他,自己先咔嚓了也省了皇帝的事 。
有的时候啊,该表现的还是要表现的。
皇帝满意 ,左右相默认,朝臣和他多多少少都有着利益瓜葛,所以根本没人追究他的做法合不合理。
就在季博常用近乎儿戏的方式斩了秋东县令的时候,一名吊儿郎当嘴里叼着一根草棍的少年,从松松垮垮的领口伸进去挠了挠清晰的肋骨。
“这就是我要保护的人吗,看着有点拉风啊。”
他叫阿九,今年十八岁 ,来自东海道 。
他有个很牛逼的师父,也有个名气很大的宗门。
明月楼,这是一个杀手组织。
但却已经落魄到他和师父只有一件袍子的地步,谁出门谁穿,谁在家谁光腚。
都在家,一起光着。
牛逼是因为师父说自己很牛逼 ,不管江湖上那些成名高手多厉害,都是一剑俩眼的事。
但他却从未见过师父出手 。
明月楼在几百年前确实很牛逼,但现在江湖上还知道明月楼的估计只有他师徒二人了。
他叫阿九,是因为师父是老八,师爷是老七。
好听点说是每代单传,难听的就是根本收不到徒弟,毕竟谁都不想被饿死。
阿九不想跟师父在山上嚼树叶子了,他想出去看看 。
正好这个时候有个长得很漂亮,气质脱俗,那双眼睛好像能看透人心的女子上门,雇佣他们师徒俩去帝都保护一个人 。
但师父却说我们只杀人,看家护院当奶娘的活不干。
但阿九却不这么想,他真的想去看看帝都长成什么样子,想看看外面的世界什么样子。
所以穿了那件唯一的破袍子就跑了,师父想追,但光着腚实在不好追,也就任由他去了。
从山上下来的阿九决定要出人头地 ,每顿都要吃上大饼喝上热汤,然后再攒钱给师父买一件新袍子再加条裤衩。
省得走路噼里啪啦的甩来甩去,看着膈应人。
但下山之后他傻眼了,因为他没盘缠,那个漂亮到不像话的女子只给了一张画像没给钱。
所以他见人就问:“你雇杀手吗,一个大饼就行。”
而那卖大饼的妇人直接一盆水泼了过来:“滚!”
阿九很无奈,他这些年跟着师父只学了杀人的手艺,至于怎么挣钱这事一窍不通。
而师父也一直教导他,我们是杀手,杀手要有杀手的风度,蝇营狗苟之事不可为。
这就导致阿九一路嚼着树叶野果才走到了秋东县。
而在这,他也碰到了自己的主顾,季博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