泓轩正发愁不知道该去哪里找夙绝,就收到下界凤帝的消息,直言他在从天界回凤族的路上,看见人间一处地方小国受魔物侵扰。
凤帝不敌,天君又联系不上,只好请泓轩帝君出面。
泓轩第一个想法就是夙绝,还是在人间发疯的夙绝,当即按照凤帝的消息赶过去。
这是人间一处偏远小国,名叫柘(zhè)国,国家四面环山,被连绵的山峰围在中间,既是防止外敌入侵的屏障,又是百姓向外发展的阻碍。
山峰上的雪水融化流下来形成柘潭,柘国人世代以柘潭和周围的大山为生,社会等级并不算高,但从来都与世无争偏安一隅,如今这里却满目疮痍。
泓轩赶到的时候,柘国已经是一片狼藉,只剩断壁残垣和飞沙走石。
街道上,时不时可以看见残缺的尸体,有的还滴着血,血水流进泥土里,把附近一小片土地染成深红色。
泓轩每走一步,都像是踏在自己的心尖处,要提起更大的勇气,才能继续将面前这样的惨象映入眼中。
这些人有何错?
若是他早日以身献祭跟夙绝一决生死,这些人是不是就不用受这样的苦?
真实看到的场景远比从别人那里听来的更加惨烈,泓轩这一生做的,不就是安抚世民,让他们能好好在世间生存吗?
可如今,夙绝却做了跟他相反的事。
泓轩怎么能允许!
“帝君!”凤帝君商看见泓轩帝君,赶忙过来。
“夙绝呢?”泓轩目光直直看着前面一处半米高的草垛,草垛后面,隐隐露出半条伤口已经发黑的腿。
他像是在看,目光又没有聚焦,连跟君商说话时,头也不曾转过去。
“他去了西山,柘国国君建造的避难所在那里!”
“我去找他,”泓轩终于收回目光,闻言立刻飞身前往,“你就留在这里,查看是否有幸存百姓。”
*
柘国地理位置低洼,又近山近水,从几世前开始,每一任国主都会有意修建和完善柘国的避难所。
避难所的位置在西山山阴面,从半山腰处开凿洞穴,平时用来储存国家多余的粮食,关键时刻,就能用作临时躲避的地方。
避难所的洞口很小,大约只有一人高,两尺宽,外面还有野草遮掩,在偌大一座山头里毫不起眼,里面却别有洞天,空间极大。
这样的地方,不仅能免受山洪水患的侵扰,就面对连夙绝这样的妖魔侵袭,也能让百姓短时间内很好地藏身。
夙绝从外面望过去,确实不易发现那些人的藏身之地。
但他是邪魔,他找人,不止用眼睛。
作为万神浊气凝聚而成的邪灵,夙绝对五毒心释放出的贪婪、嗔恨、痴愚、傲慢、多疑情绪,能敏锐地感知,甚至,这些情绪在他眼里都是具象化的存在,作为幽帝,五毒情绪简直就是他修炼必不可少的养料。
“找到了。”
夙绝轻易就感知到这些情绪聚集的地方,在他眼里,那些人的血肉之躯,还比不过一捧情绪养料来得重要。
夙绝很高兴,因为这些人似乎很懂事,特意聚在一起,好方便他取食。
他正要飞身过去,却被一阵称得上响亮的幼儿哭声吸引了注意。
这孩子哭得堪称惨烈,声音触及四周的山壁来来回回好几折的回声,让夙绝耳朵都是疼的。
“吵死了!”夙绝暗骂一声,顺着声音寻过去,准备先把这噪音解决,不然着实影响心情。
“哭哭哭就知道哭!
要不是你贪玩儿跑的没影儿,我们也不至于跟不上队伍!
你知道我找了你多久吗?
你爹跟你奶他们都说你已经没了,一家人早都跟着队伍走了,就我不信,绕着东寨跑了半天才寻着你,你还有脸哭!”
离近了才发现,原来不止一个小孩儿,身旁还有一位大约三十多岁的妇人。
妇人原本梳在后面的发髻已经松垮杂乱,好几缕发丝就跟她现在的情绪一样,在脑袋顶炸开。
她一边抱怨着,一边两手并用扯着哭成泪人还死活不愿意走的幼子,这孩子越不愿意走,妇人心里越是气急,手上动作也就越重。
“母怨子恨,很好的养料。”
夙绝对他们的表现很满意,就目前看来,这两人完全被怨恨的情绪左右,给他做养料再合适不过。
原本他还因为被吵到心情不佳,看到这样的母子,之前的一丝不悦也消散干净。
夙绝没有多想,停在那对母子上空,抬手凝出黑气朝他们打过去——
“夙绝!”
泓轩不知从哪里突然过来,替路边那对毫无还手之力的母子挡住夙绝的袭击。
“不许伤人!”
泓轩飞身落在母子身前,那对母子本就因为惊惧惶恐不安,面对突然出现在面前的人,还有终于看到的半空中的魔头,更是不知所措。
妇人下意识将幼子裹进怀里,晃晃悠悠后退到一旁,因为害怕而支撑不住身子,只好倚靠在一旁的山壁上,哆哆嗦嗦连话都说不清楚,不知在嘟囔什么。
原本哭得震天响的幼子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一幕也被惊到失语,哭声没有了,只剩下害怕,此刻缩进妇人的怀里再不敢有动作。
“是你?”夙绝低头扫视一眼一袭白衣的人,“我说过,再次见面,绝不留情,你倒是胆子大!”
“夙绝,”
泓轩抬头望向面前的人,一如三百年前初见时那样,好像没什么变化,就连心里那一丝说不出的凄苦,都跟之前一模一样。
这本该是他的墨阳剑的模样。
泓轩以前不知道幻想过多少次,墨阳剑化成人形后会是什么样子——
可能会脾气暴躁、一点就着,还会高傲的像只大白鹅,扭着头不愿意向任何人屈服,或许还会像个孩子一样,受了什么委屈找自己诉苦,泓轩定会护着他。
可如今,只有对面不识,泓轩连墨阳的名字都喊不出来,因为,这不是墨阳,他的墨阳才不会这样。
但对着这个人,泓轩终归狠不下心,“别伤人,你想要什么,我——”
“你?”夙绝十分不屑地嗤了一声,视线再次从上到下扫视一遍这人,摆摆手道,“你太干净了,我才不要。”
夙绝自是能看到每个人身上的浊气,凡世间的生灵或多或少都会有,就连天上的神仙也少有一尘不染的。
偏面前这个人就是一尘不染,干净得让夙绝不想靠近一点儿,是看见都想躲远些的程度。
夙绝乃幽帝,是无尽渊最底处的黑暗里滋生出来的邪灵,最不喜欢的,就是这种干净得找不到一点污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