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罪己诏张贴天下,随后,陛下驾崩。陆明泱陪着长姐去祭奠了爹娘,还有二哥二嫂。
“长姐,等三哥回来,我们就一家团圆了。”
陆明泱扶起陆明沅上马车。
陆明沅轻抚妹妹被风吹乱的鬓发,“你现在是太子妃,以后也不知多久才能见你一面。”
“我是太子妃又不是死了,长姐想我去宫里看我不就是了。”
“别胡说。”陆明沅拍妹妹手背。
“哪有胡说!”
马车缓缓启动,陆明泱靠在长姐的肩头,道:“我都吩咐过了,以后城阳侯的人进宫,不许阻拦。长姐想什么时候见我,就什么时候见我。等来日我做了皇后也是一样的。”
陆明沅微微笑了一下。
陆明泱觉得那笑有些苦,“长姐,我当皇后,你不高兴吗?”
“自然不是,只是……”陆明沅透过窗帷,再次看向父亲坟墓,“如今城阳侯府隆宠恩准,我怕登高跌重。”
楚铭征以皇上遗命的说法,追封先城阳侯陆劭为城阳王,还让子孙以国公之位世代承袭。也就是说,以后三哥会是成国公,而长姐依然是城阳侯。
一门三姐弟,一个是皇后,一个是国公,一个以女子之身为城阳侯。当真是天下绝无仅有的盛宠。
陆明泱皱眉:“长姐,殿下,他跟皇上不一样。”
陆明沅面上依然是化不开的忧愁:“我知殿下不一样。可当初,爹爹也说过,陛下曾经也是少年意气。只是坐上皇位后,越来越看不懂了。”
“你瞧,我说这些干什么,”陆明沅暗悔失言:“殿下自然是对泱儿情深意重,此生不移。”
陆明泱看着难受,她这还没当上皇后呢,长姐都对自己说话开始注意了。
“长姐,我都不怕了,你怕什么呀。”陆明泱搂紧长姐,“你放着眼前的好日子不过,偏要为未来万一发生的事惴惴不安,不是自己找罪受嘛。”
“泱儿说的对,是我过虑了。”陆明沅也觉得自己最近总是多思。
陆明泱擦去陆明沅的眼泪,“长姐,你只需记得,我永远是你妹妹。不管到什么时候,我们一家人在一起,多大的风雨都不怕。”
她不相信什么功高震主,历史必然,她只相信事在人为,还相信他。
马车入城,街道开始堵塞。
陆明泱掀开车帘问:“怎么回事?”
竹心在马上俯下身子,道:“今日谋害先皇的太医斩首示众。”
那不是冷凌风的师叔嘛,陆明泱让长姐先回府,自己骑马去刑场。刑场乌泱泱的都是人。杨念书和楚月翎站在最前面。
自从楚月翎来京后,两人就总是黏在一起。楚月翎看见陆明泱,招手:“长嫂,这边。”
陆明泱走过去,皱眉:“你们在这干什么?”
“我们看砍头。”两人异口同声。
“砍头有什么好看的。”陆明泱生气的斥责两人,话出口,才意识到这是刚刚长姐训自己的话。
楚月翎道:“长嫂,那太医真的好奇怪,别人砍头都害怕,可他好像还很高兴。”
陆明泱顺着楚月翎的话看过去,看到了冷凌风,他正在给葛药师送断头酒。
“师叔,您为什么要这么做?”
葛药师大口咬了一口鸡腿,饮下满满一酒碗,与冷凌风的落寞形成鲜明的对比。他拍了拍冷凌风。
“凌风,你看到了吗?我的医术,太医院那些草包,没有一个人瞧出来。我才是这世上医术最高的人。”
说到这里,他眼里闪过一丝落寞。
“可惜,被你瞧了出来,我终究还是差了师兄一步。可惜呀。我不是怕死,我只是想,若是由我自己昭告天下,该有多么的畅快。”
“就为了这个?”冷凌风震惊。
“当然!我们学医,追求的就是至上之道。”
“师叔,学医,是为了济世救人。”
“你怎么跟你那个师父一样,不说人话。”
葛药师也不欲与他争辩,从怀里拿出一本医书,拍到冷凌风手中。
“这是我一生研究的药方。我已经让书坊印了三千册,自我死后,天下人都会来争相求购,我死而无憾。”
行刑的时辰到,冷凌风拿着沾满油渍的医书走下刑台,手臂发沉。收起刀落,头颅滚落在地,面容仍是笑着的。
所谓求仁得仁,大概就是如此吧。
他甚至连身后之事都一个字没有交代。陆明泱陪着冷凌风将葛药师的尸首收殓入棺材。
“你要走吗?”
陆明泱看冷凌风坐上马车,不是回宅院,而是朝城门的方向去,急忙坐上了马车。
冷凌风道:“我送我师叔回家乡。”
“可我看他,好像并不在意葬在哪里。”
冷凌风终于看向了身边的姑娘,眼中散开迷雾:“陆姑娘,我也要离开京城了,大概不会再回来了。”
“啊!”陆明泱愣住了。
冷凌风道:“五年前,朔方瘟疫,我与师父在救治瘟疫时,遇见了宁远王。我师父说,学医是为了济世救民,可是济世救民光靠医术是远远不够的。师父说,宁远王是那个救一人,可救天下的人,所以,我才留在京城。如今,师父给我的任务也算是完成了。”
“怪不得,我说你那么一个潇洒自若,不愿受拘束的人,怎么会留在京城。”陆明泱看向远方的城墙,莫名的难过。
“我舍不得你。”
陆明泱的话脱口而出,想到曾经他对自己暧昧的话语,有些不知所措。
“我知道!”冷凌风笑了:“我是你的好朋友,是连太子殿下都没有资格成为的,你的好朋友。”
“你这才对嘛。”陆明泱一掌拍在他的后肩,笑道:“他耽误你那么长时间,你要走了,都没有要点银子之类的报酬?”
冷凌风望着眼前的女子,喃喃道:“有!”
“什么呀?”
“不告诉你。”冷凌风笑着移开目光,望向前方通坦的大道。
有些人有些事,不必拥有,光遇上,已足够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