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柳跟着其他的人一起被带出皇宫时,他以为二皇子的眼睛好了。
所以要把他们这一堆试药的无用盲人都赶出去。
每个人按照大约身高,被管事太监吆喝着排好了顺序,一个搭着前一个人的肩膀往外走。
走过六道门槛,拐了三个大弯,四个小弯,耳畔逐渐有了杂音。
一排一排的人,无论高矮胖瘦,都被如赶羊一样轰上了车。
小柳在车上时手里没有东西可攥,只能紧紧捏着自己的袖口。
他想,那只皮毛柔软的小猫可能要饿肚子了。
车行了不久,又在一个更僻静的地方停住。
管事太监的声音也降了下来,仿佛怕惊扰到什么贵人。
“一个个的,都排好,不许出声,不许东张西望!”
宦官的声音有些尖锐。
就算东张西望又如何呢,什么也看不到。
一群人开始登台阶。
一步又一步,一层又一层。
观星观建造时耗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从正门入,又不坐轿子,步行上去的确会费一些时间。
看得见的人还好,一抬头就能数清还有多少节台阶,但是对于盲人们来说,好像走上了一条辛苦的登天路。
终于,勉强没有人倒下,所有人都走到了观前。
管事太监又开始拨拉着人站队,好像要给什么人检阅似的。
是皇帝吗?
小柳的额头隐隐有些汗珠,被风一吹,沁着凉意。
二皇子那里就很香,这是什么地方?也会很香吗?
此时的观主,倪阳州,正坐着听太医院的正副两位院使辩论。
都是长胡子老头。
正院使强调温养,用药和缓,副院使要以毒攻毒,泡澡扎针。
双方各执一词,但有个统一的前提,都觉得二皇子的眼睛的确是治不好了,娘胎里带的,恢复光明,除非神仙在世。
所以皇后思虑再三,把二皇子送到了“神仙”这里。
两个老太医走路都颤颤巍巍,还因为治病的办法互呛互驳,倒是显得挺耿直有个性。
倪阳州一抬手,止住两人的争吵。
正院使先鞠了个躬,再张嘴说话:
“我等看法,皆是凡人拙见。”
副院使接话道:“不如真人妙手回春,技术高强。”
对外倒是很统一,互相没办法说服,也难以见成效,因此用试药药童们折腾一番,给上面一个交代,好把人推给我,对吧。
人不可貌相,两个面慈的老狐狸。
倪阳州不想废话,只是答道:“我已明了,您二老去吧。”
直接轰人。
俩老头又颤颤巍巍地走了。
倪阳州跟着起身,走到殿前,二皇子被小宦官扶着,也跟在身后。
阳光照在脸上,少有的温热。
小柳站在人群中,只露出半张漂亮的脸。
“真人……”
二皇子在身后说了话,“我有些冷……”
倪阳州回头看看少年,二皇子刘子宁感觉到了无声的打量,不自在地僵硬了身子。
少年心想:
这也是道观,还是给我治病的,我……不是想休息,就休息吗?我为什么还要问他?
在山林道观中自由成性了的二皇子有些气自己的胆怯。
幼时便常因为生病没怎么见过人,大了记事了,又被送到道观里去。
道观里,他是最尊贵的人,除了容流,没给过什么人面子。
只有那个时不时来的太子哥哥,让他觉得要谨慎对待。
回到宫里,来访的人纷纷扰扰,自己一直觉得无措,原本答应来道观,也是因为觉得和之前的永松观一样,自己能更自在一些。
只是这个成望真人……
刘子宁还是觉得气短。
倪阳州看了两眼,也不管少年什么复杂的心里活动,只是对着旁边服侍的小宦官说道:
“送回去休息。”
二皇子咬了咬唇,还是没说一句话,跟着侍从走向了新打理出来的宫殿。
风吹着话音传遍大殿。
小柳听到那个温温凉凉的嗓音,嘴唇忍不住颤了颤。
“哥哥……”
声音很小,除了他自己,没有人能听得见。
是那天帮助自己的人。
是那个拉着自己回家的人。
是那个对他说好吃的人。
那个人,是谁呢?为什么出现在皇宫里?
会是皇上吗?
不对,听说皇上身体不好,那是太子?
小小的人在脑海里努力思索,好像要把那个声音深深地烙刻在心里。
或者太医院的其他太医?
可能是太医,他那么温柔善良。
我能去做他的试药药童吗?
不,不要,身上有很多疤,很难看,他看到了一定会嫌我脏。
小柳还不懂自己为什么把身体看起来如何,和那个人的看法联系起来。
他只是想离那人近些,又怕那人嫌弃。
倪阳州望着殿前站的几十号人。
除了目标里的小柳,还有不少鲜嫩美丽的脸庞。
……
这是什么选秀现场吗?
倪阳州对本书里的高颜值特点有了新认知。
统一穿着宦官服饰,年龄最大的看着也不过十几,但有些容貌明显的,应当有男有女。
看来是为了试药,专门搜罗了不少眼盲的孩子做药童。
要是靠着眼盲、丹凤眼、年纪再加上颜值来划定范围,少说也得有十几个符合条件。
倪阳州想叹气,又觉得不吉利,只好改成倒吸一口气。
开始选吧。
面容冷峻的道士走下台阶,一个个细细看过试药者的脸庞。
这个俊,留下。
这个美,留下。
这个唇红齿白,留下。
这个丹凤眼,留下。
倪阳州像个无良老鸨。
这个……
一阵檀香侵袭,小柳的心抖了一下。
那个哥哥来了。
倪阳州看着眼前鼻尖发红的孩子,身高不过及腰,脸上都没挂着什么肉,好看是好看,就是显得一双眼睛,孤零零地大,说不好年岁。
这个是小柳。
留下。